骄矜(97)

　　 林姜在车上一直往窗外探头，在看到小诊所里的人出来了，这才惊讶道：“是不是要走了？”
　　 阿石的打开了车门，边系好安全带边说：“是要走了，名额不多，越总说来不及了。”
　　 林姜“哦”了一声，坐姿顿时变得端正无比。
　　 后座的车门也被打开了，越知水把梁蛰扶上了车，把吊瓶挂在了车门上方的钩子上。
　　 梁蛰倚靠在座椅上，眼皮吃力地掀开着，无力地说道：“我似乎好了点。”
　　 越知水脸色冷得厉害，把车门关上之后走到了另一侧，等元航上了车之后，她才坐了上去。
　　 后边，檀羡正捏着小实的肩，把这正愉快学舌的先天异化人往车的方向带。
　　 檀羡皱着眉，实在不懂带孩子，一颗心险些就被气炸了。
　　 小实走几步便要停，好奇地左顾右盼着。
　　 檀羡连忙拍了一下她的后背，着实想把这小孩扛起来就走。
　　 她的手不轻不重地落在小实的后背上，催促道：“别看了。”
　　 小实愣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朝檀羡的后背看了一眼，那清澈的眼眸一垂，落在了檀羡的裤腿上。
　　 小实看了看檀羡，又看了看自己，若有所思地歪了一会头。
　　 檀羡按捺着怒意，着实不好对这先天异化人动粗，毕竟梁蛰口中的先天异化人心思敏感，神经还脆弱得很，一个不留神就会应激。
　　 她正想又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瞅见小实那从宽大的花短裤里探出来的半截尾巴忽然没了。
　　 没了？
　　 那从村里拿出来的花裤子空荡荡的，两条细细瘦瘦的腿根本填不满这土里土气的裤子。
　　 檀羡定神又看了一眼，果真看不见尾巴了。
　　 她心里一惊，但没时间再在车外逗留，抱起小实就往车上坐。
　　 小实上了车就跪坐在座椅上，面朝着车尾箱，而背朝着车头，像在展示什么一样。
　　 檀羡反手闹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隐约觉得后颈没那么痒了，但又像极了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阿石打开了地图，在地图上找到了周绪等人共享出来的光点。
　　 檀羡摸了好一会，在触及后颈的某一个点后，竟觉得浑身一阵酥麻。
　　 那感觉十分怪异，连指尖都失了力气一样，心里骤然空了大块，她猛地仰起头喘气，总觉得自己像是在海面上够不着岸的行船。
　　 她猝然放下了手，没敢再往后多摸一下，生怕摸出点什么事来。
　　 可那古怪的感觉却停留在她的心头，让她一时很难忘怀。
　　 这么一想，耳廓又烫了起来，渴得只想喝水。
　　 她索性把头转向另一边，也不知道是为了防越知水的目光，还是要防自己的忍不住往对方方向瞟的双眼。
　　 在喝了一口水后，她连忙按捺住心里的不适，说道：“越知水，你看看小实。”
　　 “我看她干什么。”越知水凉飕飕地说了一句。
　　 檀羡连忙又说：“她尾巴没了。”
　　 这话一出，就连阿石也忍不住想往回瞅上一眼，所幸他还记得自己要开车，硬是没回头。
　　 元航怔住了，烧得迷迷糊糊的梁蛰听到后也艰难地转过了头。
　　 越知水这才朝小实看了一眼，忽然明白过来，小实这跪坐在座椅上还背对着车头的模样，不就是想让人看她消失的尾巴么。
　　 “……”越知水难以置信地看了又看，忍着没下手去摸。
　　 元航浑身都僵了，就跟见了鬼一样。
　　 “没了？”梁蛰揉着眉心，睁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真的没了。”
　　 “怎、怎么没的？”元航倒吸了一口气。
　　 梁蛰抬手按了按眉心，“恐怕她一直都是能够控制形态的，只是才刚学会。”
　　 越知水又朝小实的脸看去，只见她脸颊上原本还看得见的绒毛，如今竟消失得快一干二净了。
　　 “这究竟是刚学会，还是生长中必然会发生的变化？”越知水皱眉。
　　 梁蛰没说话，他忽然也想不明白了。
　　 可是这也太突然了一些，就算小实的成长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转眼之间就把尾巴消化没了。
　　 越知水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小檀老师还挺会教。”
　　 檀羡正在和自己抗争着，实在分不了心去反对越知水这阴阳怪气的话。
　　 越知水揉了揉眉心，“这样也好，倒还真的看不出来了。”
　　 梁蛰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在松懈下来后，一双眼无神地望着车顶，过了一会眼珠子才转了转，哑声道：“好，这样好。”
　　 车辆在城市的高架桥上转了一圈，空旷的路面仍能让人无所适从。
　　 倒塌的房屋间全是坑坑洼洼的，是用雷/管和导弹强制性清除异化人后所留下来的痕迹。
　　 车沿着道路开了许久，在救援军设卡的地方停了下来。
　　 临时安装好的电动升降栏杆横在街道上，身穿着军装的救援军正抱着枪械站在道路的两侧。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历经了风霜的模样，神情坚毅不催，只看一眼便能让人信服——
　　 看模样确实是正规救援军。
　　 越知水看了一眼那挂在车门上边的吊瓶，只见吊瓶里剩余的液体已经不多了。
　　 “麻烦配合检查。”救援军在车外说道。
　　 元航不敢吭声，连忙给梁蛰拔了针。
　　 退烧针见效很快，半小时内就能起作用，在把针头裹起来之后，元航就拿起体温枪给梁蛰测了体温。
　　 三十七度六，已经接近正常。
　　 元航松了一口气，这才说：“马上就下车。”
　　 越知水微微点头，又不着痕迹地朝小实看了一眼，生怕她又把尾巴露了出来。
　　 檀羡放下了按在后颈在手，打开车门便下了车，在救援军的指示下，站上了生物指标测定仪器。
　　 这样的仪器，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兴许是军方的研究基地刚研发出来的。
　　 那玩意像是一个直立的密闭棺材，里边狭窄逼仄，刺目的冷光使得她不得不闭上了双眼。
　　 她不知道除她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人也受到了信息素腺体的困扰，这仪器会不会因腺体的问题而亮红光。
　　 如果亮了红光，那就尴尬了，小实没被拉去解剖，但她可就说不定了。
　　 幸好，仪器内部绿光骤亮，各项指标竟在三分钟内测量完成，她安全通过了检测。
　　 小实站着不动，半晌才往里迈了一步。
　　 从仪器里走出来的越知水朝她看了过去，面色平静如常，心却如擂鼓一般。
　　 结果很快便显示了出来，小实的指标竟与常人毫无差异。
　　 这是他们所期待的，却也是会令人恐惧的。
　　 檀羡垂下眼，眸光晦暗不清，再这样下去，先天异化人还真的和人类一模一样了。
　　 只是它们的生长速度更快，学习能力更强，也许寿命也会更长。
　　 救援军没有使用生物仪器来确认来人的身份，毕竟在异变之后，不少人的容貌发生了变化，根本对应不上信息库里的资料。
　　 在放行之后，阿石开着车沿着路上立着的指示牌往里开。
　　 越往里，停靠在路边的车辆越多，还有不少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新来的车辆。
　　 在他们离开关卡近五百米的时候，音响里又传出熟悉的女音。
　　 “C17区等待救援人员已达152人，正在赶往C17区的市民务必等待二批救援。”
　　 他们恰恰好七个人，顿时就将人数填满了。
　　 远处平坦的空地上，数架直升机正停在被导弹炸出来的深坑里，救援军正在清点着放置在直升机下的物资。
　　 阿石把车停在了路边，终于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到了。”
　　 檀羡却不敢松懈，在他们下车的那一刻，似乎周遭所有等待救援人员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或者探究，或者如鹰隼一般。
　　 白小贝和周绪等人很快赶了过来，眼里却看不见喜悦，像是在竭力克制着内心的悸动一般。
　　 周绪压低了声音说：“越姐，边上说话，跟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