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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棺GL(36)

作者:七小皇叔 时间:2020-03-20 09:16:27 标签:HE 冒险 脑洞

  “阿白。”颜娘笑着唤了它一声,眉梢的隐忧终是散了。
  被唤作阿白的小兽呜咽一声,慢吞吞地朝她走过去,颜娘蹲下来,也不顾长裙泡在了泥水里,只半抱着摸了摸它的头。
  “自我搬到这里来,阿白便跟了我,我方才便是出门寻它。”颜娘道。
  李十一垂眸望阿白一眼,见颜娘将它搂在怀里,它的头耷拉在颜娘的臂弯,颜娘一面送她们,一面抚摸它乖巧的脊背:“它年纪大了,腿脚不是很利索,胆子也小极了。”
  宋十九本想上前摸摸它,听得此言又收回了手,跟在李十一身后出了门。
  颜娘靠在门边,与她们颔首告别。
  脚步边溅起小小的水花,二人又入了山林,宋十九仰脸问李十一:“方才那是什么?”
  李十一道:“狐狸。”
  “原是这个。”宋十九笑,小兽在泥里滚过,黑乎乎脏兮兮的,竟没大认得出来。
  她本以为李十一不会再说话,却听她温声开了口:“你是不是,十分喜欢听故事?”
  宋十九点头。
  李十一眨了眨眼单薄的凤眼,道:“那我同你讲一个。”
  “好。”宋十九喜不自胜,期期艾艾地望着她。
  李十一拨开一丛半人高的野草,想了想,道:“据传涂山之南有灵狐,狐生九尾,修四百年,可得人身。”
  “灵狐长至五百岁,需当娶亲,抬轿上门,迎回涂山。若不成,人身不复,重回兽形。”
  宋十九心里一颠,有零碎的片段被诡异地串联起来,画面里是那个古怪的姑娘,精致的花轿,胆小的阿白,同孑然一身的颜娘。
  李十一抬眸望望放晴的天空,续言道:“意中人入轿时,晴天下雨,半日不停。”
  宋十九咬住下唇,不自觉地往后看了一眼,半晌才轻声应道:“这个故事,叫什么?”
  李十一清淡一笑,低声说——
  “绥绥白狐,九尾庞庞。与君相拥,地久天长。”
  作者有话说:
  1.狐狸娶亲下太阳雨是民间传说啦。2.涂山有九尾狐的传说跟大禹的妻子涂山氏有关。最后一句也出自《吕氏春秋》中的《涂山歌》:“绥绥白狐,九尾庞庞。与君相拥,地久天长。”


第40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一)
  这是宋十九头一次听李十一说情话。
  哪怕不是对着她。
  原来地久天长四个字自李十一嘴里出来,动听得似历经一场绵长的亲吻。宋十九觉得自己悬而未决的爱意成为了一捧茶,被李十一轻柔地挟取出来,搁到壶里,以滚烫水冲散了,散得四肢百骸发出清香,再克制而矜持地被她拎起,从小小的壶嘴里纳出来。
  爱一个人是一个举重若轻的秘密,哪怕将心脏捣得百转千回,搁到面上时往往只剩不大紧要的一些。
  无法要求任何人对此感同身受,甚至希望没有任何人对此感同身受,宋十九生出了难堪的占有欲,对象是李十一的浪漫和温柔。
  她不应当用浪漫这个词形容面前的人,可当李十一以略带鼻音的言语说出那一句时,她生出了天大地大就只余她们两个的错觉。
  她同她走在山里,走在水里,走在艳阳天,也走在雪道间。一脚深,一脚浅,深的是深年久月的陪伴,浅的是浅尝辄止的爱情。
  宋十九偷偷瞄李十一,若说她最喜欢李十一的地方,大抵是她的睫毛,浓密而纤长,不像旁的姑娘那样卷翘,总是矜持而冷漠地垂着,恰到好处地将她的眼神隔绝出莫测的深意,似珠帘制的帷幕,半遮半掩,遐想万千。
  她的睫毛翻书时会动一动,思考时会动一动,看旁人时不大动,看宋十九时,偶然会动。
  令人心满意足的,也不过就是这个“偶然”。
  宋十九咬了咬下唇,手指上缠着一根软绵的头发,不大长,她将其绕了两圈,窝在手心里。
  不大一会子又入了山神庙,小蛇早早儿地盘在瓦片上候着,见着宋十九,同昨儿一样迅速地下了地,抻着身子仿佛在熨烫皱了的衣裳。
  还鼻子同借时没什么两样,眼一睁一闭便成了,宋十九晕晕乎乎地摸着自己的鼻子,感冒堵塞了似的吸了好几口空气,却一时半会闻不出什么味道来。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便是这个道理。好鼻子才用了整一日,再拣回来不大灵的,便很不适应了。
  宋十九瓮声瓮气地要同小蛇道别,却见李十一欲言又止地瞧了小青蛇好大一会子。
  小青蛇也发现了不寻常,梗着脑袋瞪她一眼。
  李十一微微俯了俯身,将薄唇一抿,又迅速放开,温声道:“我有一样事由,想请雨大人帮忙。”
  她想过了,雨师妾善御蛇,耳目又通,托她打听神兽的下落,总比自己无头苍蝇似的要好许多。
  宋十九侧脸问她:“什么事由?”
  她竟不晓得,不是很高兴。
  李十一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去:“请问雨大人,是否知晓螣蛇的下落?”
  小青蛇稍是一愣,又仰着脖子打望李十一,认真道:“老实讲,我不是很愿意搭理你。”
  这令蘅改头换面,一时竟没认得出来,那日回庙向雨大人汇报,挨了好大一顿批,方晓得是这么个人物。它不明白九大人怎的同这祸害搞在了一处,还少女怀春似的抛着蜜桃眼儿一浪一浪地往她身上招呼,若不是蛇生不出鸡皮,恐怕它能立时抖落一地。
  只是大人们的事由,它小灵蛇也不好探听,暗自腹诽一番便也罢了,连带着对李十一的嫌弃都十分有礼有节。
  李十一闻言怔住,她极少向人提请求,更是从未被人这样不讲情面地回绝,令她一时竟忘了起身,幅度微小地扩了扩眼睛,牙齿轻轻咬着口腔内壁。
  宋十九觉出了李十一的难堪,一时也顾不上追问什么螣蛇的缘故了,只蹲下身轻轻点了点青蛇的脑袋,装腔作势地佯怒道:“青青。”
  九大人生了怒气,那自是了不得了,小蛇将身子一拉,站得直直的,大气儿不敢出地应了一声,应完了才觉出不对来,小心翼翼游了游脖子,问她:“青青是谁?”
  “你。”宋十九道。
  小白狐唤作阿白,小青蛇自然应当叫青青。
  “噢。”小蛇点头,行罢。
  宋十九见它乖巧,满意了些,将手收回来搭到膝盖上,又细细问一遍:“那腾蛇的下落,你能否说与我听?”
  “能。”小蛇十分有原则,“螣蛇老不羞,不是什么正经蛇,惯爱往烟花柳巷里钻,一月前在张家口的暗门子里现了身,半月前听闻上海滩的‘仙乐斯’亦有动静。”
  宋十九听得脸红红,不自觉抬手放在脸边轻轻地扇,又生怕小蛇瞧出她没见识来,便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唔”一声算过了耳。
  她手一挥招呼小蛇退下,站起身来仰脸看李十一。
  她想要向李十一邀功,又怕碰了壁的李十一不大喜欢她显摆的模样,便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口,轻声道:“走罢。”
  李十一却笑了,好看的嘴角看透她心思一般挽了挽,“嗯”一声提步往回走。
  宋十九又扇了两下风,只觉烧得厉害,什么暗门子仙乐斯,原来都不及李十一的一弯嘴角来得撩人。
  李十一同宋十九出了门,涂老幺又当起了二十四孝老爷们儿,阿音左右无事,原本要回胡同,走到半路鞋跟儿却打了拐,在地上轻轻一磕移了足尖,往阿罗宅子里去。
  她低头裹着大衣慢慢走,尖细的高跟在小水坑里一步步地碾,半晌伸手拨了拨头发,罕见地恍惚起来。当初因着那个缘故入了暗门子,软了腰肢轻了骨头,如今得了阿罗作她的药,不见五指的日子有了出路,她竟有些拿腔作怪地不适应起来。
  好比说她在暗道里练就了一身走夜路的本事,自我满足得很,自以为一辈子待在里头,也能过得舒坦。乍然却有人将她拎到了阳光底下,夜行的本事不再是本事,掩盖在黑暗里的短处却真真切切地成了短处,令她免不得想要伸手摸一摸乱糟糟的头发,黑乎乎的脸皮,同混混沌沌的眼珠子。
  矫情。她“噗嗤”一声笑自己。
  她这样想着,面上倒是没露出什么破绽来,眉眼春深地同五钱划了一回拳,又同阿罗饮了两壶酒。
  阿罗瘦弱归瘦弱,酒量却是好,闹腾过了,同她坐在院儿旁边吹风。两个人舍了桌椅板凳,只撩了裙子坐在石梯上,阿音反手撑着胳膊往后一躺,晃着交叉的长腿数院子里溜达的公鸡。
  酒香被玉骨冰肌一酿,才是正儿八经的女儿红。不同的姑娘酿出来是不一样的,阿音的是甜腻勾人的胭脂味,阿罗的是弱不禁风的竹香味。
  她有些贪这样的竹香味。
  “你一个阎王老爷,养鸡做什么?”阿音甩着绢子扇风。
  阿罗的坐姿与她大相径庭,挺直脊背分开两腿,小臂搁在膝盖上,借着酒意缓慢地将下巴画了半个圈儿。
  她望着咯咯哒哒的走地鸡,笑得弱质芊芊:“我觉得,它们十分精神。”
  “精神?”阿音蹙眉。
  阿罗点头:“我自小身子弱,行事也慢,总提不起几分精神。”
  她伸出食指,虚空中点了点,嗓子温柔得很:“你瞧它们,个个儿昂首挺胸的,无论走或跳,也不管高兴还是不高兴,鸡冠子总是往上仰着,一派不服输的模样。”
  这见解倒是有些新鲜,阿音眯着眼睛笑。
  阿罗低了低下巴,抿着唇角思索:“我总在想,到底是什么,能让物事保有永恒的热情呢?”
  阿音仰头望着天,未答她。阿罗不知所云地叹了口气:“泰山府的日子……太久了。”
  她说得云里雾里,阿音却听明白了,泰山府的日子不是久,是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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