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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渡山河(91)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时间:2020-12-01 09:19:36 标签:热血 架空 神仙爱情 宫廷

  辛鸾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痛色,可眼底,仍是坚持要纠缠到底的神态,“她说’大礼教’目的是为了离间我父亲和辛涧的关系——可那不是一次意外吗?不是西宫娘娘的母家想要我父亲将她扶正中宫,天衍三年的雪夜联动大臣伏阙,原首辅处置不当,辛涧才痛殴群臣造成的吗?……这居然是设计出来的嚒?”
  王庭宫变、父亲辞世已经是辛鸾毕生之痛。
  但其实说实话,他到现在都想不通叔父为什么会篡位夺权,现实给了他结果,却没有给出原因,以至于他现在都不敢回想,想到了也是:为什么呢?他们兄友弟恭,关系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可红窃脂的那番话,明明就在说,帝与王离心,一切都事出有因,这是让人算计过的,是被人推动的,让他……怎么容忍?
  辛鸾的声音有些哑了,他当时没有问红窃脂,是害怕红窃脂误导他。他现在问邹吾,不是为了怪罪他,只是因为信任他。
  他声音沉痛,一字一句,“告诉我吧,你们当年,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59章 南殷墟(2)
  兔子被烤得已经开始冒油了,油脂滋滋地滴落在火焰里,散出让人食指大动的喷香来。
  然而,原本贪吃好馋的辛鸾,此时却对这野味视而不见,只正色地对视着邹吾,搞得最后邹吾只能败下阵来,慢慢开口道,“‘大礼教’那年,我只有九岁。”
  这是实话。
  他垂下头给兔子翻了个个,复又抬头,认真道:“我不是策划者,我只参与了一环。”
  若可能,邹吾真的不想说自己过去的事。
  辛鸾十几年一直走在阳关大路上,以为自己知道的就是真相,可邹吾这些年谋杀、作间、逃亡,行走于世间最阴暗、最见不得光的地方,见了太多事情,早已畏惧人心可怖,不愿再多想多言。
  可辛鸾不放过他,穷追不舍地问,“你说清楚,哪一环?”
  邹吾面色复杂地看他一眼,最终只能叹气,娓娓道,“天衍三年,冬月五日,西宫外戚因天衍帝御极三年却后位空悬,膝下只有一位王位继承人,也就是只有你一个子嗣,便策动外廷两百朝臣,夜奔禁门,请旨扶西宫为中宫之位。当时西苑禁宫锦绣宫外,大小官员两百人伏阙,那时内侍省的首辅太监还姓陈,他左右为难,急派了小内监去请天衍帝的旨——”
  邹吾忽地停顿,辛鸾急问,“然后呢?”
  邹吾眼波一敛,“当时那个小内监被人易容顶替,把消息拦下,并没有上报到天衍帝。”
  辛鸾神色一动,“是你?”
  邹吾偏开头,却没有回答,道,“之后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原首辅压不住局面,济宾王临夜赶来,称臣子夜逼宫禁便是造反,指挥禁军痛殴众臣工,几死几伤。”
  哪怕未曾亲身经历,哪怕朝内少有议论,但是辛鸾这些年从只言片语中也是能想象天衍三年的“大礼教”事件当时该是何等惨烈,他黯然地接过话头,“对,我听说过的,’大礼教’后,原首辅致仕而去,才有齐二的父亲齐嵩被拔擢到如今首辅的位置,再之后济宾王退出朝局,辛远声入宫……可是……”
  这一切总有哪里说不通。
  “是说不通。”
  邹吾看出他所想,轻轻蹙起眉,“其实我到现在也不确定千寻师傅定策的目的是什么,西宫娘娘的母家和林氏国有些旧交,按理说,就算是推动百官伏阙想要把事情闹大也不无不可。可当时的局面实在太混乱了,辛涧的命令是他自己下的,这一下,一环错,环环错。我唯独能确定的是,以最后的结果论,当时一半的朝臣、四方封君、所有虎视眈眈看着高辛氏王权的人,都在暗喜。”
  辛鸾皱眉,“你什么意思?”
  邹吾复杂地看他一眼,似乎不想说的那么明白,又不能不说的那么明白,只能叹息,“阿鸾,你以为各方势力真的乐见高辛氏一门双杰,独霸这天下吗?”
  “天衍未立、七雄称霸的时候,就曾有当世大杰指着你的父亲、你的三叔还有辛涧断言,说:’高辛氏满庭芝兰,满堂玉树,绝非一世人哉。’后来高辛氏异军突起,扫荡群雄,你父亲开基建国,一统乱世,可是之后的建制、分封、书同文、车同轨诸般大事,他身边献策的从来不是外姓之人,十之八九事都是你父亲和济宾王自行谋动于密室,传令于天下,所谓首辅更不知被架空到哪里去了,并且,当时没有人敢有异议,因为很多大臣就算不满济宾王朝外独断专行,但是也还要承认,建国按功,济宾王当居首位,他立下的,是权倾一朝、足以代立的功劳。”
  “所以你们和他们便在我父亲和济宾王之中挑拨是吗?”
  邹吾垂下眼睛,淡淡道,“是也不是。就算有挑拨,当事双方不动摇,又有谁能挑拨——你知道济宾王在’大礼教’之后上过请罪文书吗?”
  辛鸾:“我知道。当时父亲为平朝野物议,顺势准了辛涧的所请,让他去官卸职。”
  邹吾梗了一下。
  他又露出那种难言的神色,抬头看了辛鸾一眼,好像不知该如何说是好了,最后只能缓缓道,“殿下,你可知历朝历代也多有臣子如此上疏?天子温谕慰留是约定俗成的做法,臣子既敢试探,从来不是真要天子准其所请,只是为了看看慰留之词可以达到何等程度罢了。”
  不管济宾王当时手段如何酷烈,但是谁都没法否认,是他出面为他的兄长平息了一场宫廷哗变。可能事后,济宾王也觉得自己过分了,想上表请罪,让兄长斥责一下也就算了,可他怎么能想到?谁又能想到?天衍帝真的准了他之所请。
  辛鸾想清其中关窍,瞬间瞳孔极缩,“不是的!我父亲并非雄猜之主!他只是……”
  雄猜,敏感猜疑。
  主君雄猜者,从来行事寡情而毒辣。
  辛鸾嘴唇开始发白。
  他能接受长辈之间的所有事是有人离间,却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父亲在兄弟行事中任何的有失,哪怕这又失的确是出于公正大义。
  “我父亲真的是想保全于他的,让他暂时离开朝廷的漩涡,之后甚至辛襄之后进宫,他一切恩赏都是照比东宫规格,这……”
  “冷水已泼,人心已寒。”
  邹吾不轻不重地打断,“殿下,这种一拉一打的招数,又有什么作用呢?”
  “济宾王为天衍帝挡下一场逼宫,天衍帝却剃去他所有军权权柄。天下人会怨济宾王手段酷厉,殴打重臣,却会赞天衍帝深明大义,最后严惩了济宾王。可是若以济宾王之角度,十年被排挤放逐在权利之外,午夜梦回,他就不会怀疑自己的兄长吗?怀疑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兄长设的一局,自己一腔热血换满身骂名,成全的只是哥哥帝室的江山稳固?”
  邹吾没有说,因为看了太多这等阴司事,其实在很多年里,他也都是这样怀疑的。直到去岁他祗应天衍帝的宫禁,私下和先帝稍有接触,才能慢慢确认,那位帝王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天下人,朝中臣,他们会怎么看?当初深受其害的济宾王,又会怎么看?
  辛鸾抬头,冷笑一声,“是啊,若是辛涧细查,说不定还会发现那夜明明要传旨的小内监并没有上报给我父亲,我父亲迟迟不来,一定是故意拖延,才害他以一己之身对应当时乱局,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话何其阴毒。
  邹吾被他一刺,立刻闭嘴。
  辛鸾看着邹吾,忽地泪光一闪。
  其实他知道刚才的话说重了,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要跟谁发泄了。按照邹吾的道理,所有人都不必负全责,因为两人相交,“就算有挑拨,若当事双方不动摇,又有谁能成功?”这是实情,也是真相,可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不能这样试探的啊!一桩一桩,一件一件,每个人都推了那么一把,就把事情推到了今天的地步!
  辛鸾垂着头又哭又笑,“那我懂了。天衍三年冬夺权,天衍十四年初北境危急,整整十年不涉政的济宾王忽地被我父亲予以重任,就要他上战场厮杀,立功回朝之后,我父亲将赤炎军权相交,想来他也是一腔真心,当时济宾王却不知是如何战战,以为我父亲是拿军权试探于他,加上当时神京’日下有日’各种流言甚嚣尘上,他只怕更是惊弓之鸟,再后来我在他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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