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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作者:WingYing 时间:2017-08-24 15:09:48 标签:生子 虐文 娘受 ABO

《奸臣》作者:WingYing

 

阅读指南:

1. 古代ABO,三喜类似背景,唯一的不同:男o有唧唧。2. 攻烂黄瓜,妻妾成群,反派属性。受娘兮兮,烂锅配烂盖,你情我愿,愿打愿挨。3. 朝堂描写幼稚,主要吃个肉,逻辑基本喂狗,再问吊死。4. 过程虐,可能含生子,结局OE。

  

第1章 

  陈朝正化二十四年,正化帝死于马上疯。

  先帝无子,以萧仲孺为首的内阁大臣拥立靖王之子陈广为帝。新帝年仅十二,即位后封萧仲孺为太傅,并迎娶萧家女为后。萧仲孺上任后,诛杀丞相傅氏全族,将其门生一网打尽,肃清朝中反萧的势力,三月后,整个朝廷彻底成为萧氏的一言堂。

  彼时,陈朝成立不过六十年,太祖之后的正化帝昏庸无道,一年嘉选三次,将民间年轻男女锁于后宫供其行淫,在朝中宠幸佞臣萧仲孺,萧仲孺代天子理政足有三年余。新帝即位后,各地方义军突起,萧太傅以重兵压制,撑反贼者杀无赦。除了雍京外,举国各地民不聊生。

  今日宫中设宴,萧仲孺吃了不少酒。

  萧太傅今三十有五,相貌端正,容色绝佳,乃是举国第一美男子。他二十岁时带兵打过西凉,二十七就入阁,如今年刚而立,就已经权倾朝野。乐伎给萧仲孺斟满酒,萧太傅就着她的手便喝了,便看他脸色微醺,已是半醉不醉。内侍跑过来传话,说皇后让太傅留意身子,莫要喝上头了。

  萧仲孺往上头瞥了眼,皇后正端坐在新帝的身边。萧皇后今年十八,虽是个常人女子,可容貌绝色,萧家尽出美人,皇后是萧仲孺的亲侄女,长得自然不差。萧仲孺亲自倒了杯酒,推给了内侍:“告诉皇后,微臣——这杯敬她。”那杯子,是太傅用过的,照理说,不该呈给上面的贵人。

  内侍却低头应了声,把酒呈上去,萧皇后果真当着群臣的面把酒给喝了。前殿的舞娘又跳了两只舞,皇后就推说不适,先离席了。片晌,萧仲孺也站起来,向皇帝告退。皇帝还只是个少年,一张瘦削的小脸藏在冕旒后,他同意了太傅退席。

  过了子时,萧太傅乘坐的轿辇,才缓缓从皇后的梧桐宫出来。

  萧仲孺回到萧府,只有夫人刘氏出来迎他。

  萧仲孺是个楔,正夫人刘氏是个常人。除此之外,他还有四房小妾,两个侍君,内宅里,并无尻子。刘氏年纪比萧仲孺大四岁,可她身子不好,不但生不了孩子,面色也蜡黄显老,看起来比老爷岁数大了十年不止。刘氏乃是最寻常不过的内宅女子,本分得体,素来以老爷马首是瞻,因自己没能孕子,刚嫁进门两年就自己做主,给萧仲孺纳了两个女子。

  萧仲孺虽然侍妾众多,对刘氏却颇敬重,这也是刘氏尽管笨拙软弱,却还能管着内宅这么多年的缘故。他到刘氏的屋子里,褪了衣袍,留着中衣,刘氏闻到了他袍子上的香。她毕竟是一品诰命,常出入后宫,闻得出老爷衣服身上的是内廷用的薰香,不过这妇人向来胆小,从不敢过问萧仲孺半句,只命人把袍子挂起来,之后走过来,替老爷捶肩。

  萧仲孺伸长四肢,问刘氏道:“夫人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现在只有我们夫妻二人,不如直言罢。”

  刘氏素来觉得萧仲孺神通广大,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他,这才笑了一笑,说:“是……大哥儿的事情。”

  萧仲孺的女人不少,不管是权欲还是性欲,他都比一般人强上不少。尤其,这萧太傅不纳尻子,素日就要找好些人才渲泄得了,在床笫间也很是厉害,常常一个侍妾应付不来,都是丫头婢子一起到床上来伺候的。然而,萧仲孺的子息却不多,到现在为止养大成人的,除了刚满十四的楔儿子之外,就只有一个去年出阁的长女了,其他的要么怀着的时候流掉了,要么生下来养不到一两岁就死了。

  萧仲孺最疼爱的一个女儿,三年前得病死了,那时也不过四岁罢了。提起独子,萧仲孺素来冷然的脸色难得柔和了一些:“大哥儿近来好罢?”

  “极好。前日刚从国子监回来,瞧着又长个儿了,和老爷越来越像了。”刘氏温和地应道。萧仲孺的独子叫萧晟,和萧仲孺其实长得很不相似,连性子都完全不一样。刘氏也只是故意挑老爷爱听的话说罢了。

  实话而言,萧仲孺并不如何爱他这个独子——疼自然是疼的,毕竟血浓于水,可是萧晟一身软骨头,被他的姨娘宠得跟绣花枕头也似,若要是个女儿还好一点。

  萧仲孺真正爱的是窈娘,他这个小女儿是个尻,可脾气很大,十分要强,不管性子还是模样,都很是像他。窈娘病死的时候,萧仲孺难受了好一段时候。

  说起大哥儿,萧仲孺也难得和夫人多说了几句话,刘氏很是高兴,脸上难得有了血色,就像一朵枯萎的花被人浇灌了一样,如沐春风。她见萧仲孺今夜心情颇美,就觉是个良机,把藏着的心事说了出来。

  萧仲孺听她说明了意思,一愣:“你大哥家里何时多了个尻子?”

  刘氏脸上一尴尬,知道老爷这句话的意思,萧仲孺大抵是怕他们从民间哪里找的一个不干不净的孩子来,就笑笑地解释道:“那实也不是大哥的孩子,而是妾身嫂子娘家哥哥的独子,也是个命苦的,母亲早亡,父亲年头也去了。今日,嫂子带过来给妾身见见,模样挺俏,清清白白,还不曾许过人家。”静了会儿,又说,“妾身着人验过了,确实完璧。”

  萧仲孺眉头蹙了蹙,刘氏毕竟跟了他许久,也培养出了点看人的眼力,瞧老爷不似不快的模样,就接着说:“大哥儿也不小了,如今各家里头,尻子也不过两三而已。哎,也是嫂子委托妾身给他找个好人家,那小子瞧起来也是听话乖顺的,老爷要是觉得不妥……”刘氏一直晓得,萧仲孺认为自己子嗣少的缘故,和不纳尻子有关,故此才敢在老爷面前提出这件事。

  萧仲孺此人精明过头,内宅里女人虽多,却没有一个敢耍手段到他的头上。过去,有个小妾极受萧仲孺的宠,一时昏了头,想独揽老爷的心,自己喝了滑胎药,嫁祸给了另一个宠妾。萧仲孺当时听完那小妾的诉状,突然笑了一声。那笑声,刘氏到现在都还记得,有时候想想,都觉得通体生寒。

  那小妾刚滑过胎,身子骨还弱着,萧仲孺命人停了她的药,也不许人伺候,不出半月就把她给活活熬死了。

  萧府后宅一片宁和,并非正夫人有能耐,而是人人摄于老爷的威。

  刘氏给大少爷说亲,自然不是因着嫂子的嘱托。说到底,她没有儿子,大哥儿是二房许氏所出,比起自己,萧仲孺更喜爱许氏。她给萧仲孺做了二十年的夫人,许氏从十四岁就跟着萧仲孺,也不过晚她两年入门。许氏善保养,面容姣好,聪慧伶俐,比起刘氏,萧仲孺和许氏确实更为亲近,有许多事情,萧仲孺只和许氏商谈。

  刘夫人想得也简单,大哥儿毕竟不是她亲生,若能娶了她娘家的人,以后大哥儿当家了,萧府里好歹还有她这个主母的位置。

  萧仲孺知道了夫人心中所想,倒也能理解。他素来欣赏刘氏这点,不自诩聪明,本本分分,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于是他道:“晟儿确实不小了,夫人要是觉得那孩子好,便带过来给晟儿瞧瞧。至于人要还是不要,就给孩子自己做主罢。”

 

 

第2章 

  排雷:本章有攻×路人甲的假车,谨慎打卡,已扣除的点数恕不返还[允悲]

  萧仲孺和夫人心平气和地说了会儿话,刘氏看老爷神色乏了,便识趣地留下了自己身边两个俏丽的婢子照顾萧仲孺。刘氏三十出头就断了月事,此后再没和萧仲孺同房过。刘夫人自去了隔间屋里,也不急着睡下,只悄步走到隔门前,把耳朵静悄悄地贴上去。

  静待了会儿,隔门另一处就传来动静,刘氏不由屏息。

  萧仲孺夜里鲜少独睡,他精力颇盛,今夜刚从皇后那儿出来,刘氏本想他今夜没多少力气再鼓捣了。可皇后到底是皇后,身子金贵,萧仲孺并没有尽到兴。

  那两个丫头不是第一次伺候老爷,早就被调教顺当了,脱光了衣服就往夫人的床上爬。萧仲孺也不熄灯,掀了被子,就先弄外头的一个,那婢子都丢了两次身,萧仲孺的下头还精神着,就换了另一个爬过来。两个丫鬟轮流着伺候,撞得床板“咚咚咚”地响,哼哼凄怜的哭声夹着粗重的闷喘由门后传来,听得刘氏枯黄的脸色都隐隐有了些春意。

  屋里的响动一直到下半夜,方才兴止。

  夜里,萧仲孺睡下时,做了个梦。

  他向来梦少,今次这个梦不但似曾相似,而且还清晰得很。那个梦里,萧仲孺还是个八岁少年,走过一个石桥时,遇着了一个算命的半仙。那羊胡子半仙送给萧仲孺四个字:“贵极辱极。”

  萧仲孺问他何解,羊胡子半仙说:“贵则极尊位,辱则猪狗不如。”

  萧氏在当年的地位虽还远远及不上傅陈谢刘等真正的世家,但在雍京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清贵门户。萧仲孺心里高兴地想——那我必是极贵了,只不知那尊位,究竟能尊到什么地步。

  萧氏子女颇多,萧仲孺在家中行六,上有几位楔兄长,下有弟妹数人,因仲孺为府内家伎所出,身份低贱,在族中母子不受多重视,他心里向来对此多有怨懑。

  少年并未得意多时,又听那半仙道:“公子命格为高官厚禄之命,面相却极刻薄,乃是生克父母妻儿、大奸大恶之相。然公子眉下缀红泪,一生之气数怕是同情字有关。”

  萧仲孺惊醒之际,天光已是微亮,床上只躺他一人。老爷一起,下人就端热水进来伺候了。萧仲孺洗漱时,不禁看看水里自己的样子。他的面相确实谈不上好,男生女相,可眉下干干净净,一张脸上有几颗痣都数得来。萧仲孺并非是头次做这怪梦,这小太傅有过目不忘之本事,却始终记不请那半仙的脸。

  萧仲孺用了早膳,便出门去了。另一厢,刘夫人昨夜探过老爷的口风,这下有了底子,今个儿意气风发地叫人来,好送话给她嫂子去,挑个好日子把人带来萧府让大少爷相看。此事传到二房许氏那头,可把她给气的:“她是牵绳儿的活儿做惯了,给老爷房里带人不止,还要教坏大哥儿。”许氏娘家的奶娘急忙把门给掩牢了:“二奶奶,此话不好给老爷知道了。”

  内宅的人都知道,萧仲孺的二姨太是个醋劲大的,她不若夫人那样,为留住老爷,特地养了一帮水灵灵的婢子,二房的下人里谁敢跟老爷抛媚眼,回头是要被二奶奶活活惩治得脱一层皮的。奶娘劝了她几回,许氏都忍不下来:“我倒宁可他不来,也不容他跟谁在我这张床上做那好事儿。”

  二奶奶善妒,萧仲孺何尝不知,实话来说,这内宅里,都是谁看谁比自己更好,就像刘氏羡慕二房的,觉着老爷更爱她,殊不知萧仲孺已有一整月没踏足二房这里,许氏打听下来,原来是去刚抬进门的狐媚子那里了,而那新进门的小妾又暗暗妒恨老爷在外头养的小情儿。男人三妻四妾不足为奇,萧仲孺的这帮妻妾,竟个个都对他死心塌地,几乎是爱到心坎里去。

  奶娘赶紧倒了茶,让二姨太歇歇火:“二奶奶,要老奴说,要真是个尻子也未尝不好。这年头兵荒马乱,死了多少人,老奴老家里,几十年没见过一个尻了。老奴听人说,楔尻是天生的一对儿,大哥儿要真钟意,也是好事儿,将来小两口和和美美,岂不是为了大哥儿好。”

  许氏听了连连冷笑:“这都多久了,姆妈还迷信不成?老爷是个楔,也不见他好这个。”

  话是这么说,许氏跟了萧仲孺这么多年,她到底比刘夫人聪明了不止一点半点,故此她心里对老爷,一直有个模糊的猜想。可她不敢深思,从来都不敢。

  奶娘“哎哟”一声,劝许氏道:“再如何,二奶奶也是生养了大哥儿的,哪能跟那些人一般见识。老爷子嗣少,这才寄望到大哥儿身上,要能生下个楔子,老爷心里就更在乎您们母子了。”

  许氏听到这话,果真不怎么恨了,只还气愤道:“大哥儿就是我的亲命,那老虔婆要给大哥儿找什么不干不净的小子来,我就是拼了,也要把人给退了!”

  萧仲孺今日去他一个门生家里吃喜酒。

  萧太傅的学生不少,里头还有不少年纪比他大的,反而比他小的没几个。萧氏的党羽几乎遍布整个朝堂,萧太傅今日赏脸的这一位姓冯,官拜礼部侍郎,今天是他的大儿子成婚。这姓冯的乃是萧仲孺其中一个最得力的爪牙,不是说他办正事厉害,而是他花花肠子极多,善钻营,很会奉承人。冯侍郎的大儿子叫冯棠,十六不满,长得跟他爹丝毫不像,如花也似,那冯棠也不是个安分的,一年前在他亲爹的默许下,爬上了萧太傅的床。

  今个儿冯棠成婚,萧仲孺来喝他的酒。新人拜完了堂,冯棠就笑嘻嘻地带着媳妇儿来给萧仲孺敬酒:“来给干爹敬酒。”

  萧仲孺听了一笑:“我可不敢要你这个儿子。”冯棠是个纨绔子弟,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凭心而论,萧仲孺十分看不上冯家父子,不过冯棠比他爹还精乖,总不经意地挠到萧仲孺的心尖上。

  冯棠的媳妇儿出身一般,不过正经人家的女儿也确实不敢嫁他。萧仲孺看了新娘子一眼,和冯棠一样漂亮,一对小夫妻站在一起,倒也算养眼。

  萧仲孺在冯家吃喜酒吃到日落,冯侍郎千留万留,总算把萧太傅留了下来。晚上,冯棠没去喜房里过夜,反倒跑来萧仲孺这了。他嬉皮笑脸地跪在萧仲孺面前,给他品箫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新郎官的衣服。萧仲孺被他撩拨狠了,来不及把人丢到床上,趴下裤子就在桌上干了起来。冯棠记着下午的话,被肏的时候,一直“干爹”“干爹”地乱喊着,果真教萧仲孺硬得不行,恨不得把他弄死在身下。

  两人足了兴,萧仲孺就催他回喜房去。冯棠却不正不经地笑道:“娇娇也中意干爹哩,明个儿儿子叫她一起过来孝顺干爹。”翌日,冯棠那混子竟真带着媳妇儿来了。那娇娇也是个小淫妇,和冯棠确实是天生一对,一对小夫妻和萧仲孺厮混,把萧仲孺服侍得很是畅快,在冯侍郎家中住了整整三天才走。

  萧仲孺在冯家用了午膳方离去,坐着轿子让人抬回萧府。

  从冯家胡同到太傅府邸,要走过城南大街。萧仲孺坐在轿中,行经街坊,听到有小儿在唱顺口溜。当今文人墨客最恨萧党,坊间只将萧氏党首萧仲孺描述成青面獠牙的恶人,那小儿恐怕也不知自己唱什么,萧仲孺向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如何,只听了到一句“肖母妓也”,那“肖”同“萧”,萧仲孺目光一凉,叫来了萧贵。

  萧贵乃是萧家家奴,他得了萧仲孺一句吩咐,转头往另轿子的另一方向走了。没多久,就传许多文人被抓了,查封了几家酒楼,这帮人没说清到底是个什么罪名,只一直关在牢里头,后世统计,陈朝萧奸当权的那些年,因迫害而冤死牢狱者,不下数千。

  萧仲孺回到府邸时,脸色仍旧不大好看。婢女端茶来,萧仲孺把杯子扫了,人人噤声。

  萧仲孺气闷地坐了片刻,莫名地,闻到空气里一股甜香的味儿。他心道,莫非今日换了个薰香?话是如此,一会儿那香气却又淡了。好似刚才那一下,是跟着风从哪处吹来的一样。

  萧仲孺又起,这会儿管事的走过来说:“老爷,大少爷刚由国子监回来,去了夫人的院子那头。”

  萧晟当监生有数月,几日才返家一趟。萧仲孺想起有好一时候不见儿子,负手往刘氏的院子走去,还未踏足,走在长廊上时,便闻见了一串爽朗的笑声。

 

 

第3章 

  那笑声自是刘夫人嫂子发出的,这刘家的嫂子娘家姓顾,有个广为人知的外号,叫顾大嘴儿。顾氏并非真的嘴大,而是嗓门极响,说句话整条走廊上的人都听得见。她还有个更响亮的名声,便是雍京第一河东狮,因丈夫数年前养了个外室,顾夫人带了十几人壮实的仆妇上门,把那娇滴滴的小妾衣服扒了,生生把她肚子里没成形的野种给打下来了。顾氏这般凶悍霸道,丈夫也没能休了她,除了几十年的夫妻情谊,也是因顾氏一连生养了三个楔子,放在当下,也算极有本事的了。

  正房奶奶的院子那里今儿个热闹得很,左右伺候的僮仆和婢子有二十来人,亭子里数得来的人头不过几个,撇去贴身传唤的丫头几个,坐着的有三位,分别是两位夫人和萧府的大少爷,其中那个正朗声大笑的半老徐娘,自然就是刘家嫂子了。

  顾夫人打扮向来浓艳,满头的金钗步摇,很是花枝招展,不想这样看着反是比刘氏还来得年轻。她有些发福,气色倒是鼎好,这会子天气燥热,她一劲儿地摇着手里的团扇:“小妹,这事儿哪有早不早的,我也是瞧我家那三个没出息,否则就自己疼着了,何苦来便宜了你们家的。”

  就看这刘家奶奶后头除了丫鬟婢子,还站着个少年——约摸十六七岁,脸蛋儿巴掌来大,五官极是秀气清隽,个头搁在一堆丫头里不高不矮,身形颇是瘦削单薄,仿若是有些不足之症。此人便是顾氏娘家哥哥的孤子,名唤顾钧,乳名钧哥儿,年纪比样子看起来的大些些,已经快十八了。

  刘家大奶奶说话时,他就垂着眼,便是两位夫人议论自己,也不羞不恼,眼睛从方才就一直黏在地上,一点声音都不出,极是安分乖巧。

  这顾氏说话向来没把门儿,直来直去,刘氏向来知道自家嫂子的脾性,听了那些话也只笑了一笑,两只眼光打量着那钧哥儿,身子什么都命人验明过了,除了年纪稍长、潮期仍未至之外,也没什么不满意的,性子……看着倒是好拿捏的紧。

  这里头还有个从刚才就不出声的人,那便是刘夫人身边的萧大公子了。这萧公子便是萧太傅的独苗了,长得却是张耿直宽厚的眉目,挺好说话的模样,比一般人家儿子端正,可还远远及不上他亲爹。萧晟十四刚满,稚气未脱,这会儿还只顾着逗笼子里的蛐蛐儿,不见他正眼瞧那钧哥儿多两眼。

  刘氏看那顾家少年,却是越看越顺目,早打定主意把人给留下了,只因顾忌老爷的话,直接当着许多人的面问萧晟道:“大哥儿说说,这人好是不好?”

  萧晟听到大奶奶叫他,这才抬起头来,“啊”了一声,也不认真去瞅瞅人家,就说:“大娘说好便好,儿子没什么要紧的。”若一般人家谈亲,只怕要气煞那姑娘了,这钧哥儿倒是能忍的,手指暗暗揪了揪,一下子又放开了,掌心全是汗。

  顾夫人欢欢喜喜地打圆场道:“听这话说的,少爷可真是孝顺。”那萧晟估摸是早不耐烦了,提着笼子朝两位夫人道:“若没啥事儿了,儿子就去斗蛐蛐儿了。”

  萧晟这才站起来,便和萧仲孺迎面碰上,当即就竖直脊梁,声细如蚊鸣地叫了一声“爹”。

  众人循声而觑,就见萧太傅负手而至。这会子,连那刘家嫂子后头的钧哥儿也不禁抬了眼。萧仲孺的名声太响,顾钧是早早就听说过的,坊间传闻那萧太傅身长五尺不足,长得面目可憎,形容猥琐,又听他好奸淫妇人,为壮阳吸小儿脑髓,以致于民间里一提萧仲孺,可止小儿啼哭。哪想到今日一见,这萧仲孺何止是相貌堂堂,便瞧他朗声一笑,道:“在廊上就听见嫂子笑声,却不知是有何喜事?”遂撩起下摆一坐,举止作态乃是当世少有的风流,不说钧哥儿,连那刘家嫂子这等阅历的,都看得晃了会儿神,后暗暗心痒道,这萧妹夫可真人模人样的,莫怪妹子兜不住,这等人物,要能许一夜,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原来,这顾奶奶到这年纪仍如狼似虎,背着丈夫也偷过几回人,两夫妻算一路货色。萧仲孺的名声她也略有耳闻,这萧仲孺也是个嘴极叼的,只怜美人,这一院子的美婢都得过雨露,唯他种子不力,子嗣单薄得可怜。

  萧仲孺却不知刘家嫂子如何暗地里编排他,他一路走来,就闻到股异香,像鲜花的气味儿,这满园的姹紫嫣红,有香味也不奇怪,只一踏进这亭子里时,香气顿然转浓,正暗暗奇怪,就听顾氏笑道:“可不是个大喜事儿么,今儿个嫂子我可带了你萧家的少君来。”跟着招了招身后的人,“钧哥儿,这便是你萧老爷了,往后要紧地孝顺着。”

  萧仲孺这才总算见到了顾钧,先前这钧哥儿藏在一堆丫头里不甚起眼,走出来后,萧仲孺方发现嫂子后头站着这么个白白净净的少年。

  顾钧从婢子端来的盘子里接过茶,两手拿着走到萧仲孺跟前,眼皮抬也不抬,微微一屈膝便跪下来了,敛着嗓子,轻道:“请老爷饮茶。”萧仲孺不由打量起人来——少年的样子清秀干净,没有一点脂粉气,眼睫如羽扇似的,垂下来遮住了眼,若不然倒是想看看,这双眼睛,到底是什么样子……

  萧仲孺探出手来,接过了钧哥儿的茶。碰到杯子,茶水微晃了晃,撒了几滴出来。顾钧不由将眼皮一抬,那双眼珠子黝黑明亮,萧仲孺微不可察地一怔,好在这失态也不过眨眼的工夫,旁人也不会察觉到异状,正要喝下这杯茶时,后头突然响起叫声:“我的蛐蛐儿!”

  萧大少爷笼子里的草蟋蟀跳出来了,正要撒腿去追,却听到一声冷哼。俗话说,父强而子弱,这萧家也是如此。萧仲孺吭一声气,萧晟便不敢发第二声,偏生他这副安分模样,反是最为萧仲孺所不喜:“快要成家的人,还如此贪玩,来人,去把少爷屋子里这些玩意儿都给扔了烧了。”

  萧晟一听就苦下脸来,刘氏一贯做好人,和老爷道:“大哥儿孩子心性,这不才要寻个人照料他么?老爷先消消气,一会儿让大哥儿去您屋子里请罪便是了。”

  夫人好言相劝,顾氏也机灵道:“妹夫,莫管小孩子了,钧哥儿还跪着,还不快叫他起了。”

  萧仲孺这才回头,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起来罢。”

  顾钧握着拳起身,走回到顾氏的身后。数人又说了会儿话,萧仲孺本来是因路上的烦心事儿,有些迁怒萧晟,这会儿发完了火,面色稍霁,再坐片刻便起来去了,顾氏也挽着刘夫人要去屋里商量喜事,亭子里就剩那萧晟对着空笼子唉声叹气。萧公子正愁苦着时,钧哥儿走过来,把从方才就一直拢起来的手心摊开来。

  萧晟一看,大喜道:“是我的蛐蛐儿!”

  顾钧也朝他抿唇一笑,弯下腰来,把蛐蛐儿关进了竹笼里。萧晟高兴了半天,这下才终于转过来正眼瞧着钧哥儿,之后就拉住他的手:“你会不会斗蛐蛐儿?”

  顾钧被他握住手掌,手指蜷了一下,没抽出来,晒得有些红的小脸蛋儿还挂着一丝浅笑。他轻摇摇脑袋。

  “这样,”萧晟惋惜地喃了声,又来了精神,摇着两下他的手道,“那我教你。”

  有道是因缘巧合,这一对儿初初见时,原是都没什么意思,没承想,却是因个小小的蛐蛐儿深了缘分。

  且不细说这个,就道晚间,萧仲孺在屋里沐浴,眼前泛着水汽,两个丫鬟站正在后边儿给老爷捏着肩。刘氏掀开帘子,走进来,笑着道:“老爷今儿个何要罚大哥儿,大哥儿难得回来,半月不见老爷,老爷这一罚,大哥儿又不知该如何跟老爷亲近了。”

  萧仲孺只一脸淡淡,也不接刘氏的话。刘氏犹豫了会儿,就把和嫂子谈好的事儿说予老爷听。如今这世道,尻子也没几个了,那顾大奶奶之所以没把人留着给自己三个儿子受用了,便是合计着将这孤子卖个好人家。这下一登就登了太傅的门儿,那贪婪妇人自是掐着好机会狮子开大口,萧仲孺知道后便哼了一哼,刘氏就紧张起来:“老爷可是不满意那钧哥儿?”

  萧仲孺也没说自己满不满意,他面色缓了缓,道:“岁数大了点。”

  “就这样才好,才晓得体贴大哥儿。”刘氏自己也比萧仲孺大了四岁,当年刘姓比萧姓门第高了不止一点,当年刘家姊妹无人要嫁给萧仲孺,刘氏不是嫡出,向来逆来顺受,刘太夫人就将她嫁了。从了萧仲孺后,这刘氏果真贤淑大度,十分体贴老爷,自己满足不了萧仲孺,就给他安排了不少女人伺候。

  刘氏又试探道:“依妾身看,大哥儿对那钧哥儿也有几分中意,老爷要是觉得他配不上大哥儿,那就先把人收进房里,等到时候生下儿子,再给他抬个份位……”

  萧仲孺却一皱眉:“这样成何体统?若没有也罢,真有了晟儿的骨肉,传出去,是要让人说我萧仲孺的长孙是个通房生的?”

  刘夫人未料自己说了这么句话,惹恼了老爷,着急地跪下来赔不是。萧仲孺一向来知道自己的正夫人愚蠢,这番话未必成心,可偏偏就这一句无心之言,大大地犯了萧仲孺的逆鳞。萧仲孺从水里出来,擦都未擦干,披上袍子就大步出去了。

  听下人说萧仲孺去了新纳的姨娘那头,刘夫人真真是悔青了肠子,这一晚怕是睡都睡不下了。

  此夜,另一厢也还有不眠之人。

  灯火下,一老一少坐在炕上正用着饭。就看他们跟前摆着两盘素菜,其中一叠洒了点肉沫,便算是荤食了。这屋子冷冷清清,也不比下人住的强多少,到底是寄人篱下,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断也不行再挑剔了。

  那老妪吃了几口饭,就放下筷子。顾钧问:“婆婆为何不用了?”

  老妪叹了叹:“如老爷夫人还在,又怎么会眼睁睁看少爷您今日受这屈辱。您好歹……好歹也是县令之子,正正经经的官宦子弟,要不是、要不是顾家没人了,老婆子也不会要您来投靠这没良心的姑姑——”说罢就掉了泪,顾钧忙宽慰她道,“我今日到那萧府,发觉也不尽如传闻中的那样子。”

  他便说那刘夫人如何,再说萧公子,最后才说到萧仲孺:“那萧太傅真跟仙人下凡似的,实在不像他人说的那般不堪,待我也极是温和,对萧少爷也如一般父亲那样子。我看,这萧府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除了比一般人家富贵,倒是同以前在家里没什么二样。”

  只当他说起萧仲孺如何时,神色微有迟疑,是因今日在亭中时,他好似嗅到了什么香味儿。原以为是薰香,后来细想下来,又觉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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