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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然记(下)(48)

作者:颜凉雨 时间:2017-09-07 14:26:58 标签:悬疑推理 武侠

  裘洋一直看着白浪走进春谨然那边,脚下不由自主地没了根,差点儿跟着往前动。

  裘天海敏锐发现,顿觉不祥。

  好在裘洋最终稳住了,无辜地冲自己亲爹眨巴眼。

  裘天海皱眉,总是有一种一会儿真打起来帮内还会出叛徒的不祥之感。

  同样有不祥之感的还有青长清。

  “放心吧,爹,我啥也不干。”青三公子还给自家老爹吃定心丸。

  可被坑了太多次的青掌门,完全无法给予爱子信任。

  围在最侧面的旗山派掌门总感觉崖上的情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自己儿子愁眉不展暂且不提,光是用余光扫过的那些老伙伴们,就让人不无担心——杭掌门,儿子不孝,气愤难平;裘掌门,爱徒反目,强作镇定;圆真大师,被小卒所伤,黑脸沉默;青掌门,莫名其妙地开始心慌。看来看去,就女中豪杰苦一师太……

  “哇哇——”

  突如其来的小童哭声让崖上的气氛彻底诡异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杭家四少带着媳妇儿和刚满两岁的儿子姗姗来迟。

  这其中最震惊的当属杭匪:“你们怎么来了?!”

  最欣喜的则是苦一师太,也不管什么赤玉秘籍了,直接穿过人群快步走到三人面前,弯下腰,对着小童笑容可掬:“你叫什么名字?”

  整个江湖,怕是还没有人见过这么温柔的苦一师太。

  两岁小童哪会说话,不过面对苦一倒忘了哭,反而像看到什么新奇事物似的,一边揪她的拂尘一边“啊啊”的叫。

  林巧星也蹲下来,一脸愧疚:“师父,徒儿不孝,一直没能带轩儿去看您。”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杭轩,这名字好。”

  老人们在面对隔辈人时的无限柔软和宠溺,仿佛是种天性,所以苦一师太顾不上其他,杭匪也很难继续横眉冷对,生怕吓哭了宝贝孙子,所以只能压着声音道:“杭明俊,你给我过来!”

  杭家四少哒哒哒就跑到了父亲面前,比他三哥听话多了。

  杭老爷子总算有了一丝满意,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你和巧星不在家里好好待着,来这里做什么,还带着轩儿,这不是胡闹吗!”

  杭明俊一派“静听教诲”的乖顺模样,直到父亲训完了,才弱弱道:“我们想带轩儿游历一下大好河山……”

  杭老爷子这回是真气着了,而且不同于之前,这次当着孙子面,还不能发火!

  春谨然看看身边随时准备动手的裴宵衣、戈十七、祈万贯,又看看一脸坚定的杭明哲、白浪,再瞅瞅人群里潜伏着的青风、房书路、裘洋、定尘,以及明明就是赶来搅和围攻的杭明俊与林巧星,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有温暖,有感动,有热血沸腾,也有哭笑不得。

  “诸位,能否听我一言?”

  一团混乱里,春谨然终于开了口。

  整个断崖上的人都是为他而来,现在正主终于开口了,气氛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春少侠的大侄子杭轩还在揪苦一的拂尘。

  “我在雾栖三年,并非刻意隐藏,也并非苦练武功,实在只是想远离喧嚣,寻一方桃源净土。只因机缘巧合得到赤玉,又闲来无事,拿了秘籍,但这三年里,我和裴宵衣既没有练鹤鸣神功,也没有去寻找财宝。”说着,春谨然从腰间解下只剩一半的玉坠,又取过裴宵衣的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红绸、秘籍和一张金箔,将四样东西齐齐放到地上,“这半块玉坠就是赤玉,因红绸藏于其中,日照泛红,故得名。红绸上画的是朱方鹤藏匿秘籍和宝物的地方,当然这个地方我们俩已经去过了。在墓中我俩得到鹤鸣神功,还有这张金箔。朱方鹤的财宝不在墓中,真正的藏宝地就刻在金箔之上。现在我将全部东西交出,还望各位前辈履行承诺,放我们一条生路。”

  春谨然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蒙了。

  六门派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如此绝世武功和财宝就这样拱手让人?

  友人们也面面相觑,不准备负隅顽抗你早说啊,何必他们还要做坏人!!!

  青三公子、裘洋暗舒口气,心想幸亏没有轻举妄动。

  定尘、房书路的内心挣扎总算告一段落,不再愁苦。

  杭明俊和林巧星倒是开心,这趟还真成带孩子游西南了,也不错。

  “我们怎能断定这秘籍与藏宝图是真的,而非你伪造?”唯一还能正常思考的只剩执念最深的圆真大师。

  春谨然心下一沉,他以为拿出这些就能全身而退,现在发现,自己可能想简单了。但面上仍不卑不亢道:“朱方鹤在秘籍首页便写名了,鹤鸣神功是童子功,只能由童男子修炼,我和裴宵衣都不可能练成此功,留秘籍有何用?至于那藏宝图,我俩并未去寻,无法断定真假,只能对天发誓,确系墓中所得。信不信,全看大师了。”

  圆真大师:“春少侠不用对天发誓,若心中无愧,可随老衲回寒山派暂住些时日,待我等辨明秘籍与地图的真伪,再行离开。”

  春谨然眯起眼睛。

  呵,说得好听,不就是软禁么,他又不傻。

  但眼下这种局面,他若硬碰硬,打得过吗?

  “别听他的,”戈十七在耳边小声道,“杀出去。”

  裴宵衣眼底一沉,没说话,但蠢蠢欲动的九节鞭已说明了他的态度。

  “完了,万贯楼终究还是落到琉璃手里了。”祈万贯悲伤地叹口气,不过又很快振作起来,“算了,总比垮掉强。”

  白浪:“谨然,大裴,你们不用管我们,他们要的是你俩,只要你俩逃出去,一切都好说。”

  春谨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不希望自己的逃脱是用这么多朋友的拼命换来的,现在与他和裴宵衣在一起的只有三个,但对面还有好几个,春谨然敢打赌,一旦动手,那些人绝对会帮忙。

  “春少侠,”圆真大师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显然也感觉到了对面这个年轻人的动摇,“考虑得怎么样了?”

  春谨然将嘴唇抿得紧紧。

  圆真大师也不急,就静静等着,一派从容。

  终于,春谨然轻轻吐出一口气,张嘴:“我……”

  “考虑个屁!!!”

  激动的咒骂声伴随着巨大而整齐的脚步声直冲而来!

  春谨然瞪大眼睛,无数穿着朝廷兵服的年轻小伙子仿佛横空出世的天兵天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跑着整齐的步伐就将围着他们的六大派弟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断崖地方本就有限,现在简直是人满为患。

  春谨然开始担心,别最后自己不是被六大派弄死的,而是悬崖塌了摔死的。

  正胡乱琢磨着,那个非常解恨地替他骂了一句的丁神医已经飞奔而来!

  春谨然张开胳膊,做好准备,还是被冲进怀里的丁若水撞得后退几步。

  “幸亏赶得及,你们没事吧?”丁若水问得急切,也不等回答,直接开始给他们诊脉,直到确认每个人的脉象都很平稳,方才放心。

  此时身着帅服的李昂已穿过人墙,站在春谨然与六大派之间。他背对着春谨然,面对众人举起令牌,大声喝道:“肃远将军令牌在此,见此令如见将军。”

  江湖与庙朝廷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众掌门不会跪什么将军,但也不敢轻举妄动。或许真打起来,未必打不过,但无穷无尽的后患,让他们不得不三思再三思。

  一时间,断崖上气氛陡然生变。

  李昂也不啰嗦,利落转身,对着春谨然抱拳有礼:“将军命我来请春少侠去军营叙旧。”

  “李副将请前头带路!”

  这八个大字春谨然说得掷地有声,气贯山河。因为这不仅仅是八个字,而是包含了“他与肃远将军非常交好好到对他的副将都很熟悉、他和肃远将军关系十分平等甚至肃远将军还得主动请他、他在朝廷有人哼!”等等一系列深远意义。

  李昂前头走,六门派弟子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春谨然、祈万贯、裴宵衣、戈十七、白浪、丁若水六人在后面跟着,没人敢阻拦,完全是大摇大摆下了山。

  如果说唯一还有什么能让六大派觉得欣慰的,那就是一诺千金的春少侠,说到做到,将秘籍与藏宝图都留在了原地。

  三个月后,春府。

  小翠和二顺从头一天就开始忙活,因为少爷说明日要在家里宴请许多位生死之交。小翠和二顺不懂,少爷也没上过战场,哪来那么多生死之交。但少爷难得发话,所以他俩必须做得体体面面,周周到到。

  翌日,最先到的是他俩都认识的丁郎中,然后一个又一个年轻的江湖客陆续而至,有沉默寡言生人勿进的,有风流倜傥眉眼带笑的,有器宇轩昂丰神俊朗的,有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呃,中间好像还夹着一个和尚。总之,到中午时人似乎全部来齐,因为少爷一声令下——开席了!

  那天断崖之上,春谨然他们其实是被李昂一路护送到了驿站,之后李昂找当地官府安排的官船,送他们直接回了中原。彼时郭判正在前线,整个事情其实是全然不知的。丁若水得到春谨然有难的消息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郭判飞鸽传书——三年间他一直在托郭判打探春谨然和裴宵衣的消息,彼此通信往来频繁,不料彼时郭判已出兵远征,大本营中只留李昂驻守,求救信就落到了李昂手里,于是这才有了李昂带队前来营救。至于那令牌,其实不是将军的,而是副将的,但江湖中人哪里识得。

  得知来龙的春谨然,在心中记下郭判的这份情——虽然他并未真正参与,但后面的安稳生活全靠肃远将军的威名震慑,同时更是真心向李昂道谢。不料那人却道,当初若不是丁若水相助,将军未必会同我回去复命,所以此次权当还人情。春谨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在心里把郭判,李昂,丁若水,都记上一笔救命之恩。

  回到中原的日子就像梦里,一晃眼,春去夏来。

  直到春府院子里的知了开始拼命叫,春谨然才有了一丝回家的真实感。

  这段日子江湖上很是平静,据说以杭家为首的几大门派已经分享了鹤鸣神功的秘籍,也找了童子来练,但这神功并非一朝一夕所能成的,也就渐渐没了消息。有了肃远将军罩着,春谨然再没被骚扰,日子真真是惬意逍遥。

  于是在某人炎炎夏日的晌午,啃着西瓜的春少侠忽然没头没脑地问:“是不是差不多了?”

  一直盯着他嘴边粘着的黑籽儿看的裴少侠心领神会:“我觉得可以了。”

  于是,才有了今日的大摆筵席。

  “郭判居然当上将军了,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酒过三巡,伙伴们也不绷着了,祈楼主率先表达了自己十分见不得同伴飞黄腾达的阴暗心理。

  只喝清水的定尘劝他:“人各有命,有的征战沙场名扬天下,有的从容度日平安喜乐,但无论何种,终究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祈万贯咽了下口水,总觉得自己没被宽慰,而是被诅咒了。

  青风一直好奇一件事,索性此时问正主:“戈老弟,那日杭家联合各门派,你们暗花楼怎么没来?”

  戈十七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摆最远的那个鸭子肉夹一块给春谨然,本来筷子都夹起鸭肉了,却被突来的问题分了心,手一抖,鸭肉落回盘中。祈万贯没听进去定尘的劝,他却听进去了,人各有命,得认。

  收回筷子,戈十七看向青三公子:“杀人的法子多了,没必要非去学什么神功,而且如果整个江湖只有你会这个武功,人一死就知道是你干的,买卖还怎么做?”

  青三公子恍然大悟:“果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有门道啊。”

  戈十七浅浅勾了下嘴角:“过奖。三公子日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只要银子到位,随便让谁做鬼。”

  青风不怀好意地笑:“春少侠也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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