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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卿(6)

作者:匿名青花鱼 时间:2018-11-30 11:16:21 标签:宫廷 架空 短篇

  但这已经不关韩康成的事了,凌晨时分,姜山保回来了。
  这座京城终于有了主心骨,这位因为太过信赖重臣导致这场意外发生的皇帝沉着脸收拾残局——大部分参与者都已经被关押,只有刘山和王才德两个人身份贵重,不好处置,只是软禁起来。
  姜山保觉得那两个名字简直刺眼,他自认称得上仁慈君主,怎么会落得这个君臣相杀的结局?
  他呼出一口气,先是勉励了韩康成与其余直臣,又夸赞了小太子的临危不惧,吩咐亲卫把几个前重臣下狱,一切忙完之后,在天色已经微微泛白之时,众人劝他休息。
  他也是不眠不休赶回来的,此时却没有什么睡意,但姜山保也没有回绝,朝后殿走过去。
  有同一个名字在这些人唇齿里,但没有一个人敢问姜山保的处置,在皇帝朝后面走过去的时候,深宫里石云暖沏好了两杯茶。
  他在等姜山保来。


第18章
  石云暖不知道是,姜山保在奔赴蜀地的时候,心里也存了事。
  他在想怎么处置石云暖。
  到底还是爱才,姜山保这样对自己说,石云暖的才华,真被他软禁起来倒是可惜了,他思虑了很多,又觉得石云暖恐怕不愿意出仕,朝内怕也要有些重臣愤愤,也是有些苦恼。
  沉思许久,他唤来了蒋仲阁。这位蒋家二公子曾是康国国都的守将,和一身邪气的蒋大公子不同,蒋二公子是个颇有法度的人。他性子沉稳,懂兵事,姜山保也愿意重用他。
  这次攻打蜀地,肯定还是当年南国的将领懂地势,姜山保就把蒋仲阁带了出来,现在却不是问二公子战事,姜山保直接挑明,是些私事。
  “臣实在不知,有何私事可告陛下。”蒋仲阁也很疑惑,见姜山保张嘴,又闭嘴,最后开口说:“朕听说伯知少年时曾在蒋家长大?”
  他那小师弟还在这位宫里面呢,还真算是私事!蒋仲阁哭笑不得,只好顺着问:“不知陛下想知道些什么?”
  “他少年时,是什么模样?”以至于对南国念念不忘,如今都一副心怀旧国的可恨样子。
  蒋仲阁摸不清他到底想知道什么,就索性老老实实从头说起,等着这位大佛自己打断:“伯知他说是弟子,与我等兄弟也没什么区别,他是出生就在我们府上的。”
  说到这里,蒋仲阁后知后觉自己不该这样讲,父辈的故事,怎该是自己说出来,可姜山保已经急切的问:“那是为何?”
  蒋仲阁想抽自己两巴掌,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伯知是父亲师妹之子,云暖之名,本来是那位师姑少时说要给女儿取的,然而,师姑也是半生坎坷,丈夫死于战乱,她找到父亲已经不易,生下云暖便去了,伯知早产,父亲便依然用了云暖之名。”
  为何蒋丹生能知道师妹想要给女儿起的名字,想来应该是少年慕艾,可惜不知为何,到底没有在一起,只是当一个可被信赖的故人。
  “后来伯知大了些,父亲便教他武艺 ,转眼也十五六年,他当年也是旧都有名的少年郎,肆意风流,我三妹与他青梅竹马,也是一桩好姻缘,却不知道为什么 ,十七岁那年他听说了父亲的意思,却硬要拒了,甚至跑到了北边。”
  后来,后来就不用说了。
  姜山保谢了他,让蒋仲阁去睡了,自己却毫无睡意。
  石云暖现在有点走神。
  他看向窗外,京城的大雪他从来都不喜欢,一直也不喜欢,现在看着却有些留念,这种心态让他自己一怔,他自认是心肠冷硬从不回头,这种留念,又是从何而来。
  但很快这种思绪就被他压下去了,他抬头,姜山保步履匆匆,面沉如水。
  “你来了,”石云暖平静的说。
  他起身,看姜山保出剑,脖颈刺痛,石云暖重复了一遍:“你来了。”
  “所以呢,”姜山保道,“石伯知,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没有什么可解释的,”石云暖道,“我本来就是罪臣,更是做了不可饶恕的窃国之举,任由陛下处置。”
  他见姜山保眼中虽然有怒意,剑却是稳稳当当一动不动,于是继续道:“陛下应该处死我,擅动兵马,非人臣所为。”
  “你完全可以自立,至少也可以逃走。”
  “韩康成不是听命与我,是听命于陛下威严,我自然无法自立,至于逃走,”石云暖摇了摇头,“逃走又有什么意思?”
  “石云暖,”姜山保说,“南国对你来说,就那么好吗?”
  那句话他终于说出来了,皇帝轻声问:“你如此爱的你的旧国,那你为什么当年要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为什么不帮你?石云暖却忽然说不出口,有什么东西似乎偏离了他的想象,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如今天下一统,陛下为何还要执着于某一个罪人,如今不忠之人无法隐匿,陛下再惩戒了我,以示挟太子之罪,从此海晏河清,陛下自当千秋万代,不好吗?”
  他是如此的疑惑,问的真心实意,姜山保却微微闭上了眼睛。
  “你是多恨我啊,”他叹息,“非要我做这个孤家寡人。”他手中长剑向下,却没有像石云暖想象的划破肌肤刺进心脏,而是彻底勾破了衣衫。
  到底是下不去手。
  “朕的石伯知长在公卿之家,打小领略了南国风流,难怪看不上这北地,”他语气里已经带上悲戚了,“是朕错了。”
  姜山保终于捉住了什么,为什么会心中梗梗,为什么会迫不及待破南,为什么会心软又送入深宫,他恍然大悟又觉得自己可怜可笑,于是他最后问了一句:“伯知当初,为什么要拒婚蒋氏?”
  姜山保清楚他听不到自己想听的回答,而石云暖只是说:“和陛下没什么关系吧。”
  “有关系,”姜山保说,“或者说,我对石卿早就起了别样心思,只是如今才明白,石卿明白我的意思么?”
  石云暖只是躬身:“陛下千古豪杰,国朝也要福祚绵长,若要充实后宫何人不可,某降臣罪人,愧不敢当。”


第19章
  姜燧从床上跳下来。
  他已经被服侍着穿好了衣裳,自从母后过世,父皇也没有再娶念头的样子,他就是这整个宫中,甚至朝中的眼珠子心尖子。
  他每天做的事,其实也就是随着石先生读书。姜燧隐约也知道这位看起来和善的石先生不简单,但没有人告诉过他石先生到底是谁。
  就算是母后,也不过是说:“他教你,足够了。”
  直到那一晚。
  他满腹心事,跑跑跳跳的要出去,大宫女春秀却拦住他:“殿下呀,陛下说了,让你今天先温书。”
  “为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呢,想来是有什么事情吧。”
  姜燧还要说什么,就见父亲身边的大太监明喜一脸乐呵的进来:“殿下,陛下说要送你一匹小马呢,让老奴带您过去。”
  姜燧终于不怀疑了,跟着明喜离开。
  大宫女春秀却在心里叹气,那位石先生,怕是不会好了。
  石先生很好,非常好,不能更好了。
  姜山保到底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反而是石云暖似乎半晌没有回过神,他的表情是完全的疑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但疑惑又变成了恐惧,他直起身,面容扭曲,手在颤抖,但一言不发。
  第二天,姜山保来找他。
  他带了笔和纸,说是要聊些要务,把纸笔递给石云暖后,他问:“石卿觉得,当日那些人中,哪些是乱党党首?”
  这话问的很巧妙,党首二字,就划出来了一条线,首领和下属的定罪,肯定也是不一样的,姜山保还是心软了,不打算把大半个朝廷都废掉重立。石云暖却果决了很多,他头也不抬,一口气写出来四十五个名字。
  不多不少,刚好是牢里的数目。
  姜山保脸色已经难看起来:“这人数不太对吧?”
  石云暖有些迷茫,想了想,又添了两个名字:“这回全了。”
  他见姜山保面沉如水,忽然一笑:“陛下是嫌人数太多了吧,可要我看来,还是少了呢,陛下念旧,这些人却配不上您去挂念。”
  姜山保不逼迫他们放权,反而是这些人先忧虑姜山保会不会哪一天走狗烹,又有一部分贪心不足的,联合起来要反了姜山保,这些姜山保可能不知道?
  “您继续这样子,就是软弱了。”
  姜山保看着那白纸黑字发愣,他其实一直走的很顺遂,这辈子最失败的也就是那次石云暖郭谦一降一死,少年时轻飘飘的海晏河清转眼间变成纸上扭曲的字,当年和他发誓一同创立这千秋基业的战死或背叛,那个明黄色的大殿比他想象的更血腥更可怖,他在一瞬间甚至游移这是自己要走的路吗。
  他最后没有改一个人名,直接发了下去。
  这就是德定期间最大的案,因为谋反主谋王才德家住瓶间巷,大多密谋也在这里,又称瓶间案,诸多重臣落马,新朝到底没有逃过历朝历代的命运,走上了君臣离心的道路。
  当晚德定帝枯坐一夜,将近一个月都脸色不佳。最后的时候,他其实去见了王才德一面,对方行了君臣之礼,他想问对方为何,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对方不会说什么的,他清楚。
  也就是不久后,石云暖终于转正,姜山保干脆利落的封了他太子太傅,命他教导姜燧,但也许是一点私心,他始终没有提石云暖到底要不要搬出去。


第20章
  这回的任命没有一个人反对。
  会反对的人都差不多死完了,谁来说话,开国皇帝和后代还不一样,他们军政大权都是自己干出来的,功劳最大,因此对付朝臣不需要太多制衡之策,反正没人反对他。
  姜山保惊奇的发现这样子的皇帝和前几年的皇帝完全不同,当他面对石云暖,这样子说的时候,石云暖只是笑:“陛下该早点动手的。”
  他说的很平淡,仿佛是陛下中午多吃点,姜山保却没办法这样子:“这是我要的朝廷吗?”
  他在犹豫。
  “这样子不好吗?”石云暖奇怪,“这是陛下的江山。”那些人凭什么来指指划划。
  他大概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简直就是妖妃转世佞臣再生,姜山保被他的反应逗笑了:“算了,我从来说不过你。”
  石云暖觉得姜山保可能把自己当成寄托之类的。
  这让他有点愁,石云暖其实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谋定而后动,情报收集够了再说其他,但姜山保是个例外,他再多的手段,这人总能划一个完美的圆,回到原来的轨迹。
  这是石云暖绝对不允许的。
  但他神智还清醒,所以他没有做更多,石云暖忽然想,其实自己还是疯了吧。
  其实他已经忘了是谁说的这句话,他怎么可能记得呢,但那人模糊的脸庞和带着扭曲恨意的话他其实还记得。
  当时他嗤之以鼻,但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也许对方是对吧。
  他是如此的恐惧,以至于不择手段。
  早知道就不杀了他,石云暖面无表情地想。
  姜燧抖了抖,重新绷紧身子:“就是这样。”
  石云暖敲敲桌子:“不改了?”
  “不改了!”
  石云暖一点也没有欺负小孩子的自觉,毫不留情地指出来姜燧的错误:“要是你父皇像你这样子做,他屁股都坐不稳。”
  这太子太傅别出心裁,问姜山保要了些旧奏折,学完字背完经史就讲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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