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怪(130)

　　青檀不大痛快的斜着眼看它, “他被我吸干了。大概活不过三天。”
　　青丘不知所措的后退了两步, 它看看久别重逢的师兄, 再看看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明夏，小小的身体发起抖来。
　　青檀刚要说话，就见它往地上一趴, 嚎啕大哭起来。
　　青檀：“……”
　　大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哭吓了一跳，有些责备的望向青檀。
　　青檀悻悻的揉揉鼻子，“妈的，老子有朝一日死了，都未必能得它这么一哭。”
　　青丘哭得声嘶力竭，小身体都开始抽搐。
　　“行了，行了，”青檀不耐烦了，“你给我老实一点儿，乖乖听话，我就不让他死……嘴闭上！妈的，吵死了！”
　　青丘的眼泪还在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却抽抽噎噎的硬是憋着，结果憋得自己打起嗝来，嗝的自己在山石上坐不住，小身体直打晃。
　　青檀哭笑不得，冷着脸骂它，“出息！”
　　“说说吧，”青檀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还随手把青丘拎过来放在自己腿上，颇有些看不上似的斜着眼扫它，“我不在你跟前，你都干什么了？”
　　青丘抽抽搭搭的把他在淮安府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是寺庙里的三百年，再然后是醒来之后在“第六组”充当临时工的经历。
　　它说的没什么章法，情绪又太过激动，听起来语无伦次。
　　或许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青檀却听得清清楚楚，不论是当年科举、被人算计、还是被封印在佛珠里的岁月，都没有这几个月的经历说得多。仿佛过去的事情在它心里只留下了极浅的痕迹，远没有现在的生活那么重要。
　　而在它叙述这几个月的经历时，有一大半儿的内容都跟眼前这个叫明夏的青年有关。
　　明夏到哪儿都抱着它，带它去吃好吃的、给它讲故事、带它上课、受了重伤还护着它、还给它洗澡剪指甲、明夏这明夏那……
　　到处都是明夏。
　　青檀越听越不爽，“哟，这人把你伺候的这么舒坦，还找师兄干嘛？”
　　青丘满脑子都是明夏对自己的各种好，压根没反应过来青檀是在泛酸。它傻乎乎的看着他，“师兄不想看见我吗？可是我都好久好久没看见你啦。”
　　青檀哼了一声，别过头。
　　大巫看不下去了，“说正经事！”
　　青丘以为在说它，连忙坐直了身体，“师兄你为什么在秦岭啊，你是受伤了吗？你的妖丹藏在明夏的身体里，他会不会有事啊？”
　　青檀心里不爽，语气都是酸的，“兴师问罪？打抱不平？”
　　青丘没反应过来，眼神有些呆。
　　大巫再次呵斥，“说正事！”
　　这一次，青丘总算搞清楚了大巫呵斥的人是谁。
　　“我受伤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青檀叹了口气，“巫罗把我的本体封进了木生界。具体要养多久，现在说不好。”
　　五行之中，木代表着生机。
　　青丘也知道无数妖族苦苦寻找木生界的下落，没想到它竟然掌握在灵山十巫的手里。青丘由衷的觉得，能跟灵山十巫攀上交情，青檀的运气可真不错。
　　青丘不安的晃着尾巴，“你的妖丹是怎么藏到明夏身体里的？”
　　青檀斜了它一眼，不确定这句话是在担心他还是担心那个昏过去的人类，“他是妖族后裔，而且九霄的那个封印，就算还在休眠，我也能感应到。当时条件有限，我也找不到另外一个能够承受住我的妖丹的人类了。”
　　青檀停顿了一下，又说：“其实，这样做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那又怎样？”青丘不满他的语气，“你征求他同意了吗？”
　　青檀大怒，“你找打是吧？”
　　青丘脖子一缩，愤愤不平的瞪了他一眼。
　　大巫听不下去了，主动站出来做一个解释，“青檀确实是迫不得已。不过，这样做对那个人类来说不全是坏事。普通人类的力量是无法与九霄抗衡的。九霄想要夺舍，有眼睛的人都能猜到。我想，你也不希望九霄成功吧？”
　　青丘眼巴巴的看着它师兄，“你会帮着明夏的，对吧？”
　　这个吃里扒外的蠢东西！
　　青檀憋气的不行，他养了几百年的傻师弟，一转头就被路人甲用两根肉骨头勾走了。这蠢东西还有没有一点儿身为大妖的矜持？！
　　脸呢？！
　　“会吧？”青丘歪着头看他，不死心的追问了一遍。
　　青檀干脆不理它了。
　　大巫打断了兄弟俩的怄气，“青檀灵力受损，一直在沉睡中做修复。但只要他在，对九霄来说，就是牵制。这对人类来说是好事。否则，九霄一旦灵力恢复，怕是会彻底压制住这个人类本身的意识了。”
　　青丘稍稍放心了一些，也有心情来关心一下失踪很久的师兄了，“外面好多人在传你的消息，还有人说你被封进西山了。”
　　“不用理他们。”青檀毫不在意的摆手，“你既然来了，就跟我说说，现在的镇妖司到底怎么样？”
　　这个问题青丘还是可以回答的，它毕竟在行动队当了几个月的临时工。
　　青丘从“第六组”的编制开始讲起，到工作形式，再到老城区最近的几场事故，重点讲了西山大阵里那些蠢蠢欲动的重刑犯和最近一段时间市面上流传的关于他的小道消息。
　　青檀听的认真，偶尔还会提问。
　　青丘的讲述让青檀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叫明夏的人类，对青丘是真的好。
　　“这样也好，”青檀捏了捏小师弟的肥爪子，“有人护着你，看着你，至少我不用担心你又会闯祸。”
　　青丘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有些紧张的看着他，“要走了吗？我什么时候能再见你？”
　　青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温柔地摸了摸青丘的脑袋，凑到它耳边极轻的说了几句话。
　　青丘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青檀伸出一根手指在它的小尖嘴上按了一下，“什么都别问，也别跟别人说。自己记在心里。”
　　青丘点点头，眼眶微微泛红。
　　青檀像他的出现那样突然的又消失了。
　　明夏还晕着，面目沉静，像睡着了一样。
　　大巫看着青丘一步一步蹭到明夏身边，在他的颈边窝下来，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你在担心谁？”巫罗问它，“你的师兄？还是这个人类？”
　　青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它想了好久才小声的说道：“师兄是干大事情的人，他总是不在家。我其实已经习惯了好长时间看不到他。但是明夏……明夏是每天都要陪着我的人啊。无论是去食堂，还是回宿舍休息，我们都在一起。别人嫌我麻烦的时候，他都不嫌，到哪里都抱着我……”
　　它自己都觉得这一段话说的有些乱七八糟的，但巫罗却好像听明白了。
　　“你舍不得离开他。”
　　青丘侧过头在明夏的下巴上轻轻蹭了蹭，“嗯，舍不得。”
　　“他没事。”
　　青丘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那……我能问问我师兄的伤什么时候能恢复吗？”
　　“你不用担心你师兄的伤。我当年既然能救活猰貐，现在自然能救活一个青檀。他的伤比当初的猰貐轻得多。你尽管放心。至于时间……”
　　青丘看他的意思，似乎是不大想告诉它。
　　巫罗大概觉得它担心的样子挺可怜，便侧面安慰了它一下，“你见过猰貐吧？他现在是不是很结实？”
　　青丘小声提醒他，“猰貐在西山大阵里关着呢，有好多妖族都听他的话。他好像不大安分的样子。”
　　“我知道。”巫罗轻轻叹了口气，“当初谁能想到他会变成这样呢？小狐狸，你要知道这世界上的人和妖各有性格，有的受过伤之后，心肠会变的柔软，有的受了伤之后，却会变的冷酷而残忍，因为自己遭受了痛苦，就去痛恨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