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是他信任仰慕的师尊,又是一个以玩弄人心为乐的绝世魔头。
他不想再当闻风的提线木偶,不愿在他股掌之间任由他玩弄。
他只想斩断所有过往,此生不复相见。
可现在,在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狰狞恐怖的伤口面前,他情不由衷地动容了,动摇了。
闻风乘胜追击:“只要你还想着远离我,我就会一直遭受伤魂蚀骨的强烈痛苦。”
“阿续,你好好看一眼我身上的伤。你当真忍心?”
他朝对方伸出手,柔情蜜意一笑:“过来,替我疗伤。”
陆续静默几息,最终缓缓踏出脚步。
脚刚一抬,一道剑光忽然划破青空,势如雷霆从天而降。
脊背本能激起一股寒意,还未来得及反应,后颈一点轻微刺痛,陆续瞬间失去意识。
闻风猝然起身,看着眼前人瞬时不见踪影,尊贵高雅的神色变得如同恶鬼,咬牙切齿低声咒骂:“柳长寄!”
***
暖日晴风拂春柳,霞光莺啼入北窗。
陆续从沉眠中醒来,映入惺忪睡眼中的,是一间窗明几净的宽阔卧室。
熏烟缭绕,淡淡冷香钻入鼻尖,令人神思清明又浮现一点燥热。
迅速环视四周,他躺在一张雕龙画凤的奢华床榻上。
几步之外一张长椅,阳光从椅背后两丈高的宽大窗棂中照入,投出大片金色灿光。
长椅上坐着一道人影,右腿弯曲交叠在伸直的左腿之上,大刀金马斜靠椅背,以手撑头,傲视睥睨。
陆续眉头微微一皱,目光锋锐如刀,抬头与他对视。
清越嗓音狂傲一笑:“怎么,不低头朝本座行礼了?”
他扬着嘴角细细端详眼前人,目光又软下几分温柔,如同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这身穿着也很好看,只是衣服料子太差,等会本座叫人重新给你换一套。”
“但脖子上的东西太碍眼。取下来。”
见陆续凛然不动,他语含讥诮:“你自己取下来,本座允许你放入乾坤袋,继续带在身上。”
“否则本座帮你取,只会成一堆齑粉。”
陆续冷声回应:“你试试。”
柳长寄哈哈一笑:“两年不见,脾气倒是渐长。不,应该说,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我喜欢见你在我面前展露本性。”
“但你和闻风的恩怨与我无关,别把你对他的气迁怒到我身上。”
清润嗓音依然冷漠:“你们这群人,我一个都不想再看见。”
“可我想见你。”柳长寄不以为意扬着嘴,轻言调戏:“自君之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1 )
清秀眉目弯出三分笑七分情,目不转睛将眼前的稀世之珍深映在眸,铭刻于心,彷如要将七百三十六日的未见统统补回来,再这么一直看到地老天荒。
熟悉却从来都难以适应的目光依旧令陆续无所适从。
他起身走向房门,打算离去。
柳长寄跟着起身:“想去哪?我陪你。”
“回家。”
“一层边境的那个地方?你若喜欢,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命人建一座行宫,在那里陪你住着。这段时间那边不太平,”朗音不甚在意轻笑,“不过你现在就想去也无妨,有我陪着你,想去哪儿,都行。”
陆续眉头微微皱起。
他想离开的是炎天仙门,想一刀斩断过去所有的人和事,从此生死不相往来。
柳长寄这么做,他在哪里又有何区别。
而且,腾江究竟发生何事?为何近期那么多修士前往?连方休都亲临?
柳长寄看出他所想,扬嘴笑问:“想知道?”
“不想。”
如今他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不想再理会这些仙门争端。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在房间里休息?去外面走走,散散心?或者,”神态狂傲的清秀眉目翻涌着晦暗深情,“和我共赴巫山?”
他将手伸向颀秀脖颈上的半块碎玉:“我方才说过,这东西太碍眼。取下来,我重新送你一个。”
这块一文不值的粗劣玉石,让他整整找了陆续两年,往后再无存在的必要。
陆续侧身,手臂一挥,狠狠将对方的手挡开。两手相击,碰出啪的一声脆响。
暖日和风卷入屋外树叶的细碎声响,房中突然静谧。
四目相对片刻,柳长寄不怒反笑:“对本座无礼,却让本座一点气也生不起来,这世上也就只有你了。”
一日三秋般魂牵梦萦,刻骨铭心的思念,此刻鲜活地站在面前。即便冰冷的触碰,也能让梦醒之后悲痛欲绝的黯然惆怅瞬间消散。
这一抹天地间最绮丽灼目的浓墨重彩能近在眼前,便是此生最大的喜悦与欢愉。
他再一次伸出手,轻而易举拿捏住清瘦手腕上的脉门。
陆续眉头一皱,还未回神,已被人向后推去,陷在了柔软的高床暖枕里。
两道影子缠绵交织在一处,暧昧缱绻。
劲力指尖温柔抚过白润手掌的每一寸肌肤,在薄茧处停留摩挲:“这两年每天都在练剑?”
“从今往后,无论剑法还是术法,只要你想学,我都教给你。”
“陆续,”灼热昂扬将满腔深情显露无余,“到我身边来,做我的道侣。我会比闻风,比任何人都对你更好。”
清艳双眸冷冷看向他:“滚。”
柳长寄无奈叹笑:“你还是这么心冷无情。”
他将精雕玉琢的白玉细细临摹,从清艳眼梢到高挺鼻梁,温凉薄唇,再到尖削下颌。直到烈火燎原之前,无奈笑叹着起身,走入隔间浴房。
他倾尽此生温柔,心醉的无可自拔。可惜无论再怎么想进入心中的桃源仙境,没得到主人的邀请,不敢擅动半步。
纵横天下的炎天剑尊,在心尖珍宝面前,一次又一次的一败涂地。
雕花的薄墙后传来水声激荡,隐约夹杂着情念的低吟和含糊不清的名字。
半个时辰后,一身湿冷潮气的柳长寄从浴房后走出,坦坦荡荡朝陆续狂傲一笑。
陆续咬了咬牙,无话可说。
“我带你出去走走?往后你要长住辰宿殿,早日熟悉……”凶狂霸道的自说自话刚讲到一半,门外传来殿前亲随的恭敬敲门声。
柳长寄推开门,听亲随小声禀告了几句,转回头朝陆续扬起嘴。
陆续面无表情:“没兴趣。”
必然是下面的人有什么事务要朝寰天宗主禀告,他没兴趣一起去听。
朗音轻笑一声:“那你自己在房里玩一会,若觉得闷,叫门口的亲随领你去外面逛逛。”
“我处理完事务就回来陪你。”
陆续朝离去的背影吐舌做了一个鬼脸。
柳长寄这个疯批还是这么独断专行,不讲武德。
可他现在也恰好需要这么一个闻风来不了的地方,好好想想,以后应该怎么办?
他原本打算和过去彻底一刀两断,可惜世事从来不遂人意。
他不想再见到闻风,可闻风身上的伤……
他自以为是的认为,所有的恩怨情仇都随着他自断经脉,在那一日统统一笔勾销。
可倘若闻风说的是真,他似乎,又重新欠下了对方一笔恩义。
门外猝然又响起敲门声。
殿前亲随不是应当知道他们的宗主不在房里?
陆续静默站了半刻,敲门声还在继续。
找他的?
明明是柳长寄的房间,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像是变成他的房间。
一脸疑惑走到门前打开门,眼前站着的人影让陆续一愣。
“好久不见。”徐婉笑意嫣然站在门前,“有空吗?聊会?”
有空,他正巧没事做。
“我可不敢进房。”婉转女音轻笑调侃,“若不是因为你来了,峰主特地恩准,我连辰宿殿的后殿都没资格进入。”
二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走入后殿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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