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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竹笋先动的手(剑三)(13)

作者:杨清烨(剑三同人 时间:2018-02-07 11:30:51 标签:剑三

  昆仑雪原实在是难走,天气也恶劣。饶是谢剑觞多年华山上习惯了风雪交加的日子,也经不起这样的冻。不过才一日多工夫,他心疾就再犯了,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差点真的交代在这雪里。
  还好,长乐坊离恶人谷确实不太远,待他换上从前惯穿的纯阳破军,站在恶人谷门口,又是恍如隔世之感。
  身后风雪呼号,眼前却是炼狱之地——路边各种□□田,游走的各种毒物,似是根本不受影响。
  以三生路为界,隔开了两个天地——外面风大雪大,里面却是干燥闷热,带着点沙漠戈壁的特征,连阳光都偏心照着这里面,不多时就晒得谢剑觞嘴唇干裂起皮,干燥闷热的风吹得他差点在马上差点站立不稳。
  他下马,牵着里飞沙似是来赏景游玩般缓缓走过三生路,不多时就看到了巨石。
  “走过三生路,终老恶人谷。”
  谢剑觞在心中默念,脚下亦不停,又走过咒血河,却终于是在三生路的尽头、恶人谷南门停了下来,没有跨出最后一步。
  恶人谷雪魔武卫早就远远看着个人过来,直到他走到南门外桥上,才把他拦下。
  谢剑觞的衣服和普通纯阳弟子无异,雪魔武卫也没看出他是浩气盟的人,所以没有什么敌意,粗声道:“来者何人!”
  谢剑觞轻轻一拱手:“雪名,来寻杨非璎。”
  他清楚知道杨楚月是不愿意见他的,他也不想撞在杨楚月面前,只能说自己是来寻找杨非璎的。何况一位普通来客要见目前恶人谷里正当盛名的杨督军,恐怕也会令人生疑,还是先见到杨非璎比较妥当。
  雪魔武卫果然没有起疑,只道:“你不进这三生路,就不是我恶人谷的人,不能让你进去,我去给你叫她来。”吩咐了其他几位武卫看门后,他就上去叫杨非璎了。
  谢剑觞牵着马退后,退到三生路的大石头旁,才靠着大石头,一脸倦容,静静等待杨非璎。
  而杨非璎那边刚刚练武打木桩回来走到门口,雪魔武卫就通报有一位名叫雪名的纯阳弟子要见杨督军的师妹,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杨楚月大概不知道这些,她以前作为谢剑觞近侍可还清楚记得,谢剑觞给闻岂歌等旧友寄信,为了不让可能会拆信的人知道是他,落款都写的雪名!
  雪名作为纯阳剑宗镇派宝剑之一,怕是年轻一辈的弟子,也只有谢剑觞这么狂,敢以此剑为名了。
  她询问了一下来人相貌衣着,更加确定是谢剑觞,连武器都来不及卸,又怕被人看出端倪,背着琴假作镇定走向南门。
  杨非璎远远就看着大石头旁倚着的谢剑觞,眼睛一酸差点就落泪——他瘦了,气色也非常差,一脸倦容,风尘仆仆,哪还像当年华山上的清冷道子,朝堂上陛下看得目不转睛的国师?
  这两年她和杨楚月过得不好,谢剑觞怕是更加难受。
  终于他们五步之遥,一人在桥上,一人在桥头。
  这却是天壑。
  谢剑觞听见脚步声,勉强睁开眼,果然看见泪盈眼睫,抱着琴已换上恶人谷红色雪河的杨非璎,直起身子笑笑:“两年了,可算是见到你了。在恶人谷过得还好吧?”
  杨非璎摇摇头:“不好。”
  “无拘无束,自在逍遥。楚月他难道不应该喜欢这样的生活吗?”谢剑觞轻道。
  “不是这样的——”杨非璎不自然笑了笑,眉眼间全是哀伤,“怎么会喜欢呢,你也看到了,这风沙险恶之地,比起千岛浩瀚波涛、长安富丽堂皇来是多么不堪。不过这些嗜血的魔头,倒都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仅仅是在这里面取几分认同和温暖罢了。”
  谢剑觞又疲惫道:“我……我能见他吗?真的,我想见他。”
  “你回去吧。”杨非璎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师兄……他现在都不提你,我不经意提了他都会甩冷脸走掉的。”
  恶人谷的风,干燥炎热,而三生路正是风口处,吹得谢剑觞头发凌乱,衣袍也皱了。
  但他还是摇摇头,一言不发,牵着里飞沙看着不远处的恶人谷大门,没有离开的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盏茶后杨非璎看着倔强执拗的谢剑觞,终于叹了口气:“师兄他不会见你的啊……”
  谢剑觞再开口,声音是沙哑晦涩难辨,唇也终于从干裂起皮到出血:“我并没有害他,那时候我离开长安是去给他调查案子洗脱冤屈,为了避嫌,所以对他不闻不问。”
  杨非璎点头:“我相信你……相信那杯毒酒不是你送的,可是师兄深信不疑,恨你恨得要死……”
  谢剑觞敏锐察觉到不对:“什么毒酒?”
  杨非璎委屈道:“当年你走后就有人拿毒酒来给师兄喝,还带着门主送你的剑坠,师兄就是喝了毒酒,才被激发了魔性,再次入魔的。我道绝对不可能是你,师兄偏偏不信……”
  谢剑觞如遭雷击:“我怎么可能送毒酒给他?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准备毒死他再安罪名给我,一次做掉我们两个,他怎么就信了?”
  杨非璎叹息:“一切都晚了……师兄是关心则乱吧。他不会听你解释的,你回去吧,真的。”
  “我知道。”谢剑觞苦笑,“但我想见他啊……不求他跟我走,见他,解释一下都不行吗?”
  “不行的。”杨非璎满脸是泪痕,往日娇俏可爱随时笑着的长歌女弟子泣不成声,“师兄已彻底入魔……他在谷主面前立了重誓,你也看到这个石头了,走过三生路,终老恶人谷!不说往事纷纷恩怨和他恨你入骨,你是浩气盟的人,怎么能还和他在一起?见他是不可能的,现在他也不能见你,会拖累你的,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剑觞!”
  谢剑觞却是重重跪在了地上,按住心口,费力咳嗽着,杨非璎已经顾不上擦泪,赶忙放下琴扶他:“你这是何苦!”
  谢剑觞咳得脸都涨得通红发紫,像是随时要昏厥过去,很是狼狈,杨非璎忙给他拍背顺气,他终于吐出一口血,才算缓过来,小声说:“我……你看我这残躯怕是也没几日了,就想在死之前看他一眼。”
  杨非璎这才惊觉谢剑觞嘴唇乌紫,是心疾复发了!
  这两年他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啊……
  本以为只是他们在恶人谷煎熬,而谢剑觞在华山隐居修炼,过着他一直想要的与世无争的生活……
  “你回华山去吧,求你了,你堂堂纯阳剑宗首席,纯阳定会想办法救你的啊!”杨非璎终于放声大哭,跪坐在地上抹泪,“师兄整日闭门不出,你在这里要死要活,你们个个都这样,是让我看着你们寻死觅活,什么都不能做?剑觞,我真的求你走吧!”
  “非璎……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我么。”谢剑觞喘了口气缓了过来,被她扶着勉强站起,“他也是长歌首席啊……还是当朝丞相,有什么不能好好解决,他非要走进这咒血河里面的恶人谷呢?”
  “他不再是什么丞相了。”杨非璎擦了泪,“从走进恶人谷那一刻,也不再是长歌首席。现在我和他不过都是长歌叛徒罢了……是啊,叛徒,我们只是恶人谷的人了!”
  “是我,是我害他这样的。”谢剑觞轻声说,“我是罪有应得……他不见我算了,你不必为我难过,哎……别哭了,是我不好……我走,我马上走,你把这个带给他吧。”他安慰杨非璎,然后似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怀中抖抖索索摸出一个小包,绢布上竟是还有血,大概是上次昆仑风雪里心疾复发后吐血后不小心沾上的,居然没发现。“他喜欢吃竹笋……我回了一趟蜀中采的,已经做成笋干了,你给他吧,不要告诉他我来过……你做给他吃了就好了。我……我走了,不再会来恶人谷,你好好照顾他,自己也小心。”
  杨非璎接过小包,袖子抹了泪,点点头,“我送你出昆仑吧,昆仑很多恶人谷的人,你怕是难走。”
  “不用,我自己会小心的。”谢剑觞似是想笑,牵了半天嘴角,还是没什么力气的样子,却跟她开玩笑般道:“下次真要再见到,可能就是战场上了,你们珍重。”
  云似血的红,杨非璎在三生路上,身后是缓缓流淌的咒血河和森森恶人谷南大门,前路是昆仑漫漫风雪,目送谢剑觞牵着里飞沙,捂着胸口,一步一踉跄,在漫天血色中,走出了恶人谷。
  当晚,杨楚月喝到了一锅猪蹄竹笋汤,虽没他以前做的好吃,却也是恶人谷里难得的美味。毕竟恶人谷不缺肉食,但这水乡才有的笋子却是难得,香气撩得门口的守卫都频频往里看。
  他端碗挑眉问:“这恶人谷穷乡僻壤的,你哪儿去弄的这竹笋?还是晒干的,尝起来有点熟悉。”
  杨非璎低下头,额前碎发遮了微红的眼眸,淡淡道:“手下从外面回来带的,也就几个人的分量。我想你喜欢吃,就都拿回来了。”
  杨楚月没有怀疑,吃竹笋吃得颇为开心。杨非璎看着心酸,匆匆吃了几口就道吃饱了,然后径自离开,留下莫名其妙以为她只是不喜欢吃这油腻猪蹄的杨楚月。

  番外四·③ 琴剑相逢

  这边谢剑觞从恶人谷走出来,又回到了长乐坊。
  他深知现在自己的身体很差,这几天风雪里来回折腾了一趟,更是需要静养一阵,不然可能都进不了飞沙关,别提回到中原。虽然他觉得生死对他已经不重要,某些意义上他死了还是个解脱,但他并不想命陨关外。
  长乐坊民见到雪名先生回来自然是欢喜的。谢剑觞借住在比较熟悉的坊民家里,这家常年只有一对老夫妻,儿子和儿媳都进关做生意去了,只偶尔回来,倒是可以让他常住。
  谢剑觞的心疾需要熬药来喝,长乐坊却没有这些药材。也对,昆仑苦寒之地,哪有那些在中原才会有的药材呢?他最后寻找了半天,勉强用代替品凑了一些,借着老夫妻的药锅熬了喝了,脸色好看不少。
  他好些以后又开始给坊民治伤看病。昆仑一般每年封山封路会有好几个月,如今刚刚封上不久,以前或许不会在意这天气,现在拖着病,也只能等开春才能进关了,所以他倒是不着急,每天给坊民看看病,和他们聊聊天,倒也生出自在高兴的感受。
  直到这一天。
  又是收税的日子,不少坊民拒绝缴税被打伤,谢剑觞例行等恶人谷侠士走了后去给坊民们治伤。受伤坊民哎哟哎哟叫,他小声安慰着,把草药敷在伤口上用布条缠好,起身拿起佩剑正准备去下家,身后却传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惯常的笑意和深处不易察觉的冷意,透着慵懒的感觉:“听说坊民大多拒绝交税,税又没收够?”
  杨、楚、月!
  谢剑觞血都骇冷了——他怎么会亲自来收税?
  殊不知现在长乐坊民都有着反正不交税被打了,雪名先生也会治伤好很快的心思,所以除了年迈和胆小的人外很多都拒绝交税,恶人谷的税金已经连着好几周收不够数额了。
  恶人谷那边收到这个消息,便让杨楚月来看看。毕竟他这两年冷血的名声传了个遍,长乐坊人听了他要来,还不得乖乖交税?
  目前他不能转头,那声音不过几步远,以他的功力却不知杨楚月是什么时候来的,想必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不是杨楚月对手,连逃脱的希望都没有,一转身被发现是他,很可能被杨楚月立毙琴下,如今只能庆幸自己穿的普通江湖衣服,佩剑抱在怀里背面看不到,且被他裹了厚厚几层布条,根本看不出来是别有洞天,杨楚月发现不了他,尽快走开。
  可惜不遂人愿。
  他听着杨楚月走过来,很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在他背后两步停下,轻笑道:“原是有个厉害的医生给治伤,怪不得大家都不怕了。”
  杨楚月声音本是极温柔的,又有着长歌招式阳春白雪的温暖和高山流水的清亮,谢剑觞曾夸他声音如玉珠坠盘。但如今谢剑觞听来,却令他感到刻骨寒冷,不禁微微发抖起来。
  “听说这医生叫——”杨楚月一皱眉,忽然忘了,旁边恶人谷的狗腿子立刻谄媚接话:“杨督军,他叫雪名。”
  “哦——雪名,这倒是个好名字。那雪名先生,你既然医术了得,何不来我恶人谷,帮我兄弟们治伤呢?”杨楚月道,看着面前刚给坊民治完伤,也就是普通江湖人打扮的“雪名”。
  谢剑觞知道逃不过,轻轻闭上眼,长长眼睫上落了片雪。
  他伸手擦了下,转身平静看着杨楚月:“楚月,很久不见了。”
  他看到杨楚月一袭红色的瑞雪披霞,裹着盘龙凤舞披风,头戴长歌雪河红色发冠站在他面前,身后是几个恶人谷的侠士。
  红色——以前的杨楚月是从来不穿红色的,嫌太张扬。如今他穿上了,配着眉间朱砂如血,却是以前从没见过的妖冶风华。
  他就是适合这红色的,谢剑觞心想,真的很好看。
  杨楚月万万没料到是他,一时也愣了。
  没看出来……真的没有。
  那个背影,太瘦了,远远的就能感到还有一种病入膏肓的气息弥漫,此人应当命不久矣,怎么可能是从前那个一身纯阳服饰,举手投足都好看得让他心动的谢剑觞?
  他本以为是个普通的江湖隐士,最多是万花谷弟子。毕竟是叫雪名,万花和纯阳颇有渊源,叫这个名字也是说得通的。
  然而他早该想到的啊。
  除了谢剑觞,谁还敢用纯阳剑宗镇派宝剑作名?
  雪似是都被这戏剧般的重逢感染到,慢慢小了,甚至积得厚厚的云也散开了些,天光泻下来,映得白雪反光刺眼。
  两人相对无言。
  恶人谷侠士面面相觑:这人是谁?
  最后还是杨楚月冷笑,反手抽出青玉流琴中剑,搁到谢剑觞脖子上:“你?你是来送死的吗?”
  谢剑觞不动,任由他青锋离自己脖颈愈来愈近,最后虽然还没搁到皮肤上,但青玉流剑气太强,如玉脖颈被划出一道明显的红印。
  他一副引颈待戮的模样,目光却凝在杨楚月身上,是难以表达的情感。
  思念,还是感慨?
  千言万语难言,他还是道轻声:“我就是来送死的,杀了我吧。”
  不解释了……
  杀了自己,杨楚月大概心里会好受些吧,毕竟他觉得现在的情形,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那么杀掉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杨楚月会不会再次解开心结,心魔得解?
  他动了这样的心思,更加决意要让杨楚月动手,自己还往青玉流剑锋上轻轻靠了一下,青色剑身瞬间就顺着血槽流下了鲜血,对比着这白的昆仑雪,刺痛了杨楚月的眼。
  杨楚月挑眉轻笑,神情是十分嘲讽:“你要是以前死了还好些,如今自己撞到我昆仑来,我便会让你生、不、如、死。”
  最后四个字甚是有咬牙切齿的意味。杨楚月抽回剑,拿出锦帕擦拭剑上的血,随手丢在地上,眼神是难掩的厌恶:“来人!把他给我捆了,现在就押到卧龙坡去!”
  卧龙坡,白龙口——如今阵营战线的前线。前线没了杨楚月,恶人谷势力稳不住,很快被从瞿塘峡打回来,杨楚月是该回前线了。
  把他带上前线,谢剑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要天天折磨他。
  然而这不是他应得的报应吗?
  所以他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侠士把自己捆好。杨楚月大概看出他身上带着病,不想让他死在路上,马车马上就备好了,侠士把他押了上去。
  从转身开始,到被押上马车,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杨楚月,直到厚厚车帘隔绝了那悲伤目光,杨楚月眼中才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
  他闭眼,又很快睁开了,眼中已是恢复了往日的笑中带冷:“走,开路,马上回卧龙坡!”

  番外四·④ 白龙遗音

  白龙口,卧龙坡。
  这里一向是风景如画的,大江悠悠东去,白云闲庭信步,绿树参天,古刹肃静。不少珍奇动物在这里生活,连宝马名驹赤兔都会在这里出没。
  恶人谷在这里有着卧龙坡、日月崖两个传统据点。修建卧龙坡的人是谁已不可考,但他或许是浩气出身的,把卧龙坡修得富丽堂皇,和恶人谷其他所有据点都不是一个风格,却和浩气盟内的房屋十分相似,连陈设都差不多。
  这也是恶人谷除了凛风堡外防守最严密的据点,前前后后十来个箭塔,光看着就令人胆寒,更别说阵营据点争夺战中、从上面投下燃烧弹的时候了。
  杨楚月如今正是卧龙坡督军。
  从昆仑出来就没这么冷了,他很快换下厚厚一身,还是穿着长歌雪河,不过是换成了恶人专有的红色。
  一路上他没有和谢剑觞说一句话,谢剑觞也没有说。一个在车前马上,一个在车内,帘子隔开了一切,也没人愿意去挑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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