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之敌(52)

　　希尔格纳想要在爱尔兰全域建立起梦想的乌托邦，那么阿尔斯特迟早有一日会成为拉格洛奇塔的阻碍。
　　也就是说，即便库丘林没有在这场战争中死去，有朝一日他依然会面临着要帮伴侣还是有着养育之恩的长辈这样的两难新选择。
　　不过是或早或晚的区别而已。
　　库丘林想得很明白了。
　　“我们不会再见了吧。”库丘林平静地说道。
　　“我会去找我的父母，和我的族人，虽然没有了领地，但是我会让他们过得很好。”
　　“我很高兴，最后你的心里还是有我。不然的话，你大可让我在冥府毫无知觉地流浪着。”库丘林自嘲地笑了笑。
　　“我原本很生气，你是知道的，希尔。只要你解释几句，或者再说服说服我，我大概真的会不顾一切地留下来，留在你的身边。但是你根本没有打算说服我，也没有打算留下我。”
　　“现在冷静下来，我得感谢你。”库丘林说道。
　　“我的族人和父母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也绝不会甘心成为拉格洛奇塔的臣民。到那个时候，如果还留在你的身边，我总不可能对着他们亮出武器。”
　　而不管是希尔格纳对这些人下手，或者是不下手，库丘林和希尔格纳的决裂都已经注定。
　　库丘林不可能与杀害了他恩人、甚至还会伤害自己亲人的希尔格纳在一起，而希尔格纳也不可能让一个随时会复仇的骑士成为自己的枕边人。
　　与其在那个时候决裂，落入到真正无法挽回的地步，那倒不如此刻分开。
　　即便如此，希尔格纳还是希望库丘林能够活着，哪怕是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做出了这样决定的希尔格纳，到底是思量到了什么地步啊。
　　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所带来的浅淡光辉照亮了这个沉睡着的城池，而白发的国王站在晨光之中，库丘林站在了晨光之外。
　　库丘林看向希尔格纳：“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还是多注意点自己的身体吧，别总是看公文到深夜了。”
　　“我会的。”希尔格纳平静地回复道。
　　库丘林找到了希尔格纳为自己准备的马匹与干粮，他跳上马背，最后看了一眼白发的国王，然后吹了声长哨，骑着马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城池。
　　斯卡哈来到了希尔格纳的身边，叹了口气，说道：“或许你就不该复活他的，希尔。在那个时候于战场上死亡，对库丘林来说大概才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我想让他活着。”希尔格纳温柔地打断了斯卡哈的声音。
　　“这是我个人的希望——如库丘林这样的英雄不该就这么死去。更何况，他还没有亲眼见到我建立起来的乌托邦，而我曾经答应过要让他见到，作为一国之主，食言可不好。”
　　斯卡哈看着眼前的希尔格纳，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弟子的变化。
　　他依然笑得很温和文雅，足以让人心醉沉迷，但是那笑容之下却还多了点别的什么东西。
　　“罢了，能够从被弃子成为一名国王，又掌控爱尔兰全域，在政事上我也教不了你什么了。”斯卡哈摇了摇头，自嘲地笑道。
　　“但是希尔，希望你能够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的初衷，别陷得太深。”
　　她叹息了一声，离开了这里，把空间让给眺望远方的希尔格纳。
　　作者有话要说：
　　斯卡哈察觉到了希尔格纳的变化，他变得更加冷酷，有了每个掌权者该有的傲慢与威严。
　　他在意库丘林，也希望他活着，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第43章 大不列颠的骑士王
　　斯卡哈已经许久没有踏足地面了, 来自清晨的阳光虽然不够炽热，但是依然温暖得让她几欲落泪。
　　她在得到了希尔格纳赠与的鸦羽后，便察觉到了上面属于冥府女神的神力。
　　希尔格纳曾经的许诺，于斯卡哈而言那也不过是弟子心疼孝敬她的想法, 就连斯卡哈自己也没有想到, 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还能踏上人间。
　　斯卡哈方才之所以插手, 也是为了不让两个重要的弟子彼此残杀。
　　作为希尔格纳和库丘林的师傅, 她自然希望他们都能够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希尔格纳给这片土地带来的变化实在是太多了，哪怕是斯卡哈面对着一大堆日新月异的新奇事物都忍不住看花了眼。
　　她作为拉格洛奇塔的上宾和贵客，又是影之国的女王, 自然看出来希尔格纳麾下的拉格洛奇塔, 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国家。
　　“乌托邦……”斯卡哈默念着希尔格纳说出的这个词汇, 看着热闹的街道和来往的人流出了神。
　　而出了拉格洛奇塔的库丘林, 正在草原上驾着骏马狂奔着。
　　他一路往东, 向着希尔格纳位置指出来的方向奔去。
　　找到父母与族人并没有花费库丘林太久, 因为这片土地几乎遍布了希尔格纳麾下商队的痕迹, 而驿站与旅馆在主路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家。
　　这条灰色平整得犹如坦途的大道库丘林曾经见到过, 但在许久之前，这是还只能够在希尔格纳治下版图中出现的东西, 而现在却好似一把利刃, 轻而易举地划开了原野。
　　不管是商人、贵族、还是听说了拉格洛奇塔的繁华昌盛从各地赶来的流民, 他们走在那条平整的灰色道路上, 犹如朝圣的信徒般怀着虔诚且期待的心情，向着已然有了‘神明钟爱的花园’之称的拉格洛奇塔汇集而去。
　　库丘林与他们的方向恰好相反。
　　他来到了大道的尽头，顺着使魔指印的方向前去, 越是深入，便越是偏僻贫穷。
　　当库丘林找到了族人时, 他竟有些认不出他们了。
　　库丘林记忆中的族人应当是英勇而意气风发的，但是他们的脸上此刻只充满了无力的疲惫，在看到了库丘林出现时，也只是抹了把脸，朝他勉强露出了一个笑。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库丘林的生母舒尔达露出了喜极而泣的表情，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儿子。
　　库丘林露出了笑容，他回抱住母亲，扫过族人时，却发现他们比自己记忆中要落魄太多了。
　　但是阿尔斯特的男人都是捕猎的好手，即便失去了国土，但还有着河流与山林，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库丘林细细思索了一番，愕然发现并非是族人们变得落魄了，而是他们身上所穿、所用的，又或者是口中所吃、所喝的，还有精气神，完全比不过拉格洛奇塔的人民而已。
　　习惯了拉格洛奇塔干净整洁的大道、习惯了那不需要去汲水便能够不断涌出水的龙头，习惯了上街就能够买到想要商品的库丘林，习惯了那些美味新奇的食物，习惯了那些会断文识字的孩童们，库丘林第一次切身意识到了希尔格纳到底给这片土地带来了怎样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的母亲，曾经身为阿尔斯特国王的妹妹，身上依然穿着颜色单调朴素的衣袍——而那曾经是阿尔斯特最美丽、最昂贵的丝织。
　　但是这样的丝织拿到拉格洛奇塔，一定会顿时泯然于那些花样众多、五彩缤纷的布料中。
　　库丘林被送入了村庄里最豪华的房屋里——虽然那也不过是石头砌出来的房子，如果是曾经，这样的技艺足以称赞一声出色，但是拉格洛奇塔的砖房却能够砌得比这个更高、比这个更加宏伟，哪怕是康丘弗曾经自满的宫殿，或许也比不过希尔格纳的城堡。
　　库丘林原本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作为一名骑士，他只需要磨炼自己的武艺，在战争中为自己的主君夺来胜利就好。
　　食物？能够填饱肚子的情况下稍微好吃一点就行；
　　衣服？只要有坚固的铠甲能够防御住敌人的攻击就好；
　　房子？那些房屋建造起来不都是为了住人么，那有张床不就够了？
　　库丘林能够做到豁达不在乎，但是其他人却不一定能够做到。
　　每个人都有欲/望，而最现实的欲/望便是摆在眼前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事物。
　　库丘林待了一会，便坐立不安地起身去仔细看这个远离人群的村庄。
　　阿尔斯特的破灭使得库丘林的部分族人们对希尔格纳带来的那些新事物都产生了敌意，但即便如此，那些和他们一起流浪到此处的孩子们却被拉格洛奇塔所出产甜蜜的糖果与如白雪的盐十分向往。
　　当知道库丘林是从拉格洛奇塔来的时候，便围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地发问道：“拉格洛奇塔是不是遍地黄金，就连房子都是白银制成？”
　　“我听说拉格洛奇塔是神明的花园，那里是不是种满了可以吃的花朵？”说话的孩子摸了摸干瘪的肚子。
　　“我听之前来的商人说，那里即便是女孩子也可以成为有用的人，可以自己赚钱，真的是这样的吗？”问话的是一名瘦小的女孩，她的双眼充满了好奇与渴望，又带着怯生生的畏惧。
　　阿尔斯特女性的地位低下，有了食物与战利品，都是由男人们先行享用，因为男人们是狩猎的主力。
　　而更多的女性会作为女奴为阿尔斯特的其他人们劳作着，打扫、洗衣煮饭、甚至还有种地，但是她们没有酬劳，即便日夜操劳着，所能够得到的东西或许也不过是几块主人们赏赐下来的布匹。
　　日子稍稍好过的，大概也只有骑士和贵族们的妻子了。
　　库丘林原本习以为常，但是一看到这个面露向往的小女孩，便想到了她这样的年龄，如果是在拉格洛奇塔，一定会进入希尔格纳建立起来的学校，而这个孩子甚至有可能在才智与计策上胜过那些同龄的男孩——只要给她这个机会。
　　但是阿尔斯特没有这个机会，所以她在这里注定只能够是无名的女奴，或者是某个武童骑士的妻子，伺候着或许原本不如她的男孩们，作为他们的附庸品活下去。
　　库丘林声音干涩地回答着孩子们的询问，得到了肯定答复的孩子们满足地散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