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值紊乱综合征(114)

　　一般这种事儿都是组长出马的，周正一想了想，跟领导和组长商量了一下，主动把这活儿给揽下来了。
　　这次的任务要飞外市，而且出差时长定不死，保守估计也得一周，如果进行的不顺利就得两周。两周后都过年了，像组长这种家里刚有娃的，肯定两头顾不过来。
　　周正一拿记事本敲了敲组长后背：“你这拖家带口的，节前就别乱跑了，我孤家寡人一个，出差当公费旅游了，你留下来镇场吧，年底那堆数据表可都是你的了。”
　　组长感激的一个劲儿拍他肩膀，“哥们儿，多谢了啊，多谢。”
　　周正一笑了笑。
　　其实他这次主动出差，一方面考虑照顾下组长家里情况，另一方面，自己也存了个私心，想趁机跑去远一点的地方，沉在工作里忙上一阵。
　　他潜意识里想避避乔洛。
　　他怕自己再一次心软。
　　项目组下礼拜一就要出发，周正一这个周末正好得空做点准备。他出这一趟远门，节前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忙完，索性周六上午回了趟老周家，陪家里二老踏踏实实吃了顿午饭，交代了一下工作行程，饭后又陪他妈聊了会儿天，给他家领导哄得高高兴兴的，下午就回家收拾行李去了。拿衣服的时候他想起来下周会降温，就多塞了两件厚衣服进去。
　　周日那天周正一宅在家里，什么都没安排，打算好好放松一下。他坐在电脑桌前，想起来小季送的游戏码，就登录平台给兑换下载了，闷头在家打了一整天的游戏。
　　小季他们工作室这次做出来的还是一款独立游戏，RPG类型的，依然是他擅长的像素风。整款游戏体量不算大，但制作得十分精细，除了贯穿始末的大主线，还用心布置了隐蔽性很高的支线任务，在游戏里暗藏了好些个彩蛋——工作室的全员都在游戏中有自己的ID和固定形象，在里面扮演着各路NPC。这类独特的NPC一般都是触发支线的关键人物，完成隐藏支线以后能拿到非常丰厚的任务奖励。
　　虽说周正一跟工作室的人没真正见过面，但当时帮忙做测试的时候都在同一个捉bug群里，基本都接触过，算得上认识。他一路推主线，一路找彩蛋，在游戏里已经遇见了好几个‘熟面孔’。
　　他还特意在里面找了找小季，暗道密室里找了一圈，悬崖洞窟里也找了一圈，边边角角的地方都找过了，哪儿哪儿都没有。
　　周正一心想难道小季是把自己的小彩蛋安在了游戏的中后期，在他这个进度里还没玩到？
　　正琢磨着，他操纵着游戏里的角色去中央城镇上的杂货铺卖材料，然后突然意识到，这个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ID就叫‘店老板’的NPC，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安安静静坐在柜台左半边，其实脸上一直戴着个很有识别度的黑框眼镜。
　　周正一微微一愣，然后就笑起来。
　　这么一想也是啊，小季算是工作室的小老板了，取这么个ID也挺合适的。
　　周正一跟着个NPC多对话了几遍，随即发现果然是暗藏了小彩蛋的——多聊几句，这个沉默青年的话明显多了起来。等NPC好感度上去一点，店里的售卖物还会自动给玩家打折扣。周正一卯着劲儿跟他刷好感度，每次推进完一部分主线后都会找他说话，有时候就能接到一些很简单的跑腿小任务，小任务完成几个以后，跟店老板的对话果然又有了变化——他对玩家开放了秘密商店。周正一乐呵呵的点进去看了看，里头卖的全是一些稀有材料，他一页一页翻过去，忽然发现最后货架的最后一排，单独放着个小黑盒子，价格上是“？？？”的标识。
　　周正一点选了那个神秘物品，系统提示不可购买，店老板会开口解释说那个是非卖品。周正一再跟他反复对话，店老板推推眼镜，最终也只是支支吾吾地说：“啊……那个不卖，是留着要送人的。”
　　之后再怎么对话，对话内容都不变了。周正一知道这是剧情的进度条没推到位，触发后续任务的flag还没立起来，他就又去做主线任务了。
　　他打着游戏，时不时摸手机看眼时间，看完时间顺手解锁又看眼微信。这个动作反复了几次以后，他一激灵反应过来——他在下意识查看有没有乔洛的信息。
　　这个认知一冒出来，周正一先是愣了会儿神，紧接着丢开鼠标，肩膀一下子塌了下去，泄了气似的仰脖倒在椅背里。
　　他能有意识的不去回复来自乔洛的任何信息，却在无意间一直在等他的消息。
　　他管得住手，管不住心。
　　他之前还在警惕自己会再次心软，何苦自欺欺人呢，其实早他妈的软成一滩烂泥了。
　　周正一又无奈又无力地抬手抹了把脸，虚无地叹了口气。
　　不得不认啊，他确实是还喜欢着乔洛。
　　他看不得乔洛委屈，受不了他撒娇，在他低着头说哥你摸摸我的时候，他得绷紧全身才能忍住了不去触碰。
　　他一直觉得乔洛不够成熟，可实际上他连这个年轻Alpha的不成熟也一并喜欢着。
　　事到如今，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因为喜欢上了乔洛，才连他的娇气任性一起喜欢了，还是本身就吃这一套，所以才喜欢上了乔洛。
　　感情这玩意儿，心动了就是心动了，真是没什么道理对错可言。
　　这时候，周正一有那么一瞬间，居然有点羡慕AO间那种天然的羁绊了——两种信息素相互作用，相互依附，相互干扰。这种不可控制的生理性影响，还能给他一个可以冲动、可以不理智的借口。
　　可他不是，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成年男性Beta，还是个信息素不敏感的Beta。
　　没什么能左右他的逻辑准则，他年过三十了，心智足够成熟，头脑足够冷静，纵然是真的心里还对乔洛留有感情，他脑子里依然还是维持着那个判断——他跟乔洛不合适。
　　周正一打小性格就是如此，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要得起什么。
　　要得起的他就去够，够到了就好好地守。要不起的他就不要，哪怕再喜欢再心动，他留不住，那他就不强求。
　　而乔洛就是他要不起的那一类。
　　乔洛年轻俊美，家境殷实，又有能力，他有骄傲的资本，也有任性的资格。他过去犯过的错，周正一不再揪着不放了，他在改，周正一也原谅了，可这一件件事情经历下来，周正一头脑愈发清醒的认识到，乔洛可以当他的恋人，但却未必适合做他的爱人。
　　这段恋情从一开始到结束，再到撕扯不清的现在，周正一最终真正想要的，早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段感情了，他要得多得多，他要的是两段人生能合二为一。
　　‘人生’这两个字，说出来就很沉重而漫长，别说乔洛这个岁数能不能承受得住，他如今自己都在怀疑自己能不能担得起这份沉甸甸的承诺。
　　周正一作为这段关系里更年长的那一方，从始至终都把自己放在了守护者的位置上，这跟上床时谁上谁下没关系，跟Alpha和Beta也没关系，他年轻的恋人又娇贵又孩子气，他愿意照顾他，护着他，宠着他，就连许诺一生的责任他都愿意扛起更多的那一部分来。
　　所以那个时候，他想做求婚的那一方，他把一辈子的承诺装在礼物盒里，想送出去过，可最后结局惨烈，他落得一身的狼狈。
　　他把真心捧在手里，摔过一次，摔得很疼，他缓一缓能再爬起来。可要把真心再掏出来，捧着交付出去，需要的就不光是爱意和勇气了。
　　周正一知道这次自己怂了，然而成年人总是得懂得趋利避害的。
　　他有顾虑，也有犹豫。他一方面头脑里无比清晰地知道他俩之间的不合适，但另一方面，心下却又非常无可奈何地意识到，他在动摇了。
　　周正一心烦意乱地拍了拍脸颊，手掌贴着脸颊，上下来回搓了搓自己的脸。
　　他强打起精神，不让自己再继续瞎琢磨，心想反正马上要去外地出差，他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段好好缓和一下，冷却一下状态。
　　等到星期一，周正一拎着行李箱，跟着团队过了机场安检，在候机大厅里等着登机。
　　时间还算富裕，周正一坐在椅子上一边跟同事闲聊，一边随手翻看项目计划书。坐他旁边的项目负责人忽然接起个电话，“对对，我们在里面了，哦好，您稍等，我过去接您。”然后他站起身来，举着手机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