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甘(32)

　　对方脸看着圆，身体却比江清池想象中轻，力道大了，江清池一把把人推到了地上。

　　对方的眼眶几乎是瞬间就红了，但忍着没掉下眼泪，追问着自己江晓和郑远乔是怎么教自己的。

　　江清池瞬间明白了对方对这件事并不知情，于是他把人骗回家，给他创可贴后故意指了指墙上的照片。

　　预想中的同情眼神还是没有，对方忍了半天的泪倒是掉了下来，眼里全是伤心和愧疚，看着他的眼泪，江清池愣了半天，却在江晓和郑远乔去世后，第一次产生了轻松和悲伤交织的情绪。

　　当天江清池从江志德的嘴里知道了肖齐的名字，并因为把人推到地上，得到了两位老人的批评。

　　在江清池所剩不多的记忆里，郑远乔和江晓都是很温柔的人，对他总是轻声细语，连他做错事也是有话好说地进行教育，所以从一开始，江清池并不服从他们的教育方式。

　　对应的产生的结果则是，江清池一开始并不喜欢大院的生活。

　　大院的生活对他来说陌生又讨厌，不习惯早上被号角声吵醒，而不是江晓轻拍着他的脸颊让他起床，上下学路上郑远乔自行车后面的专座也没有了，要和大院的一堆小孩挤在一起，坐着校车去子弟校。

　　江清池小时候性子静，自事故之后更是不爱张口，更别说争抢，所以车上位置不够时他总是站着。

　　但偶尔也会有例外，如果对方没睡懒觉，校车刚停下时，就会有一道身影冲在最前面，等到江清池上车，对方总要不情不愿地让他坐自己的身边。

　　江清池其实并没有很想坐，因为肖齐坐一半总是要睡着，倒在他身上时又不能推开，会让他很累。

　　不能推开的理由很简单，是江志德叮嘱过江清池无数次的，江晓和郑远乔的事故如果不是肖爷爷帮忙，是找不到肇事者，也拿不到赔偿的，所以要对肖齐好一些，要一直把他当亲弟弟。

　　江志德和他讲十件事江清池有九件都不服从，却唯独把这一件事做的很好。

　　原因上，肖爷爷的恩情只占一部分，剩下的则是江清池心甘情愿。

　　追溯到开始，江清池也是不情愿的，肖齐闹人，虽然脾气还算好，但生起气来要气好久，江清池不会也不想哄，在江晓和郑远乔离世之后，他的情绪总是反常又麻木。

　　发生转变的事件是江晓给他做的青色小狗不见了，那天晚上他从床头找到床尾，翻了书包又翻了洗衣机，最后连垃圾桶里都找了一遍，直到意识到真的找不到了，他才慢慢哭出了声。

　　半夜，江盛兰红着眼把他抱进怀里，摸着他的头极力地安抚着他，就连江志德也难得没对他的哭喊进行阻止和批评。

　　第二天傍晚，肖齐把青色小狗还给了江清池，脸上还有开心。

　　在还未问清楚具体情况下，江清池第一次这么不懂事地推了肖齐一把。

　　肖齐被推着往后倒，虽然力道没有很重，但屁股还是撞到了地板，掌心往后撑着的时候擦破了皮。

　　肖齐先是呆了几秒，接着眼眶慢慢变红，瘪着嘴最后只剩下了委屈，爬起来后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不服气地也要推他一下，但两岁差的体型还是有区别，打了半天两人受伤多的还是肖齐。

　　这是他们第一次打架，以肖齐哭着鼻子落败结束。

　　在江清池记忆里，他和肖齐有几次非常严重的冷战时期，而这是其中一次。

　　肖齐不理他了，不主动帮他占位置，也不再上楼和他看动画片，连奶奶做的栗子饼都不和自己抢了。

　　江清池不像肖齐那么爱交朋友，所以如果肖齐不来找他的话，他只会一个人待在家哪也不去。

　　青色小狗的失踪，是因为江盛兰把它洗完后晒到阳台时被大院的小孩拿走了，而肖齐则是在晚上听到江清池的哭声后，第二天帮他问了一圈才抢回来的。

　　江清池知道自己误会肖齐后便主动拿着栗子饼上门道歉了。

　　那是他第一次哄肖齐，不熟练，别扭地敲响了对方紧闭的房门，但没有太久，江清池敲第十次的时候，肖齐就出来了。

　　江清池并不喜欢小孩，江晓和郑远乔以前工作忙的时候，会把他放在邻居家，邻居阿姨偶尔会让他帮忙照看一下弟弟。

　　这个弟弟也是五岁，任性不礼貌，爱哭又爱闹，不管怎么哄都是越哭越厉害，所以江清池一直以为所有的小孩都是这样。

　　但肖齐不一样，生气的时候眼睛瞪得很圆，脸蛋会被气得通红，不敢揍人，但又不服气，脸上的表情生动又可爱，更重要的是，好哄。

　　他回忆起江晓和郑远乔开着玩笑说要不要给他生个弟弟时自己抗拒的情绪，但如果每个小孩都像肖齐一样的话，江清池心想，多个弟弟也不是不可以，更何况这个弟弟还长得比别的小孩可爱。

　　子弟校是九年一贯制，江清池中考成绩优异，高中是免学费进的附高。

　　在这之前，两人几乎每天都要待在一起，江清池上了高中后，两人学校不同，上学路也一南一北，加上肖齐初三毕业那年被肖建刚管的严，渐渐地，两人少了些形影不离，但对彼此来说，对方依旧是自己是最熟悉的人。

　　但再熟悉的人也会有秘密。

　　江清池发现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是在高一下学期的生理卫生课上，那节课的内容江清池只依稀记得一些，在解释性想象这页内容时，释义为没有异性参与的情况下进行自我满足的性欲活动，江清池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对异性有过幻想。

　　顺着线索推理，江清池慢慢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向。

　　起初，江清池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当成秘密，并做好了告诉肖齐的准备。

　　那天是六月份的其中一个周日，天气高温酷暑，一场雨后又添了些闷热，本来约好的打球项目遗憾取消，肖齐抱着堆漫画和江奶奶中途递给他的一盘西瓜，撞开了江清池的房门。

　　肖齐熟练地躺在江清池的床上，翘着腿，枕着江清池的青色小狗美滋滋地看起了新续集

　　两人也不是时刻都有话，肖齐沉浸在故事情节，伴随着一两声闷雷，江清池坐在书桌前静静地看着他，耐心地等待时机。

　　肖齐怕热，即使招蚊体质，夏天在大院也几乎没穿过长裤，小腿肤色深了些，但抬腿露出的大腿根却白的晃眼，江清池微微一愣，几乎没做思考就走到床边，把毯子盖在了他的腿部。

　　窗外的雨声渐渐稀疏，在江清池打算开口时，他发现肖齐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江清池低头，才发现不过是热血漫里突然出现了男女主的亲密分镜。

　　*

　　附高那年新生入学时，因为校长就教学楼去食堂的距离做了比较，突然让高二的学生给高一的新生腾教学楼。

　　肖齐这个班正好安排在了江清池的教室，在一群高一的站在教室门外等着高二搬书时，肖齐已经坐在了江清池的位置上，嚼着糖假装在指挥人。

　　江清池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倒也随他去。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谈秋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安安静静地站在了肖齐旁边，以为他在惹事，所以让他先去教室外面等。

　　江清池看着他有些熟悉的面孔和安静的气质，突然想起来自己并不是第一次见他。

　　在探索性向的途径中，江清池在网上看过帖子，也去附近的同志酒吧，之所以对谈秋有印象，是因为他在酒吧和人起冲突时，江清池刚好出手拦了一下。

　　谈秋抬头看他时应该是认出他来了，但并没有表现的太慌张，很快便领着肖齐走了。

　　再次同校后，江清池自然而然地恢复了以前的习惯，每天放学都会去肖齐教室等他一起走，同样的，见到谈秋的次数多了，也能发现他的不淡定。

　　不知是不是逗肖齐逗惯了，江清池每回下来都会故意往谈秋的方向看两眼，起初谈秋依旧冷静，后来的某一天，他突然主动找上了江清池。

　　“你想做什么？”谈秋问他。

　　江清池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但按耐不住找上门的谈秋突然让他觉得还挺有意思，于是干脆顺着他的思路问他：“你觉得呢？”

　　谈秋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并没有给出回答，只是说：“如果有什么要求直接提，以后别盯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