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危机(35)

　　“……你这么一说好像……”
　　游冠鸿仔细想想，叶宇峰真是扎心了，他从小到大确实没什么交心的朋友，靳浩伦是因为他总是扑上来，甩都甩不掉……唉，交友太麻烦了
　　，人际关系太麻烦了，好累。
　　游冠鸿崴了脚，星期一一瘸一拐地进了教室刚入座，立刻收到来自左邻右舍的关心，让他有点受宠若惊，寒冷冬日里心头不由得涌上阵阵暖
　　意。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里有句歌词唱得好：“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大家对游冠鸿这么嘘寒问暖，他就觉得有事要发生，果然一问
　　才知道，原来是英语报纸大家都没写，要借游冠鸿的来copy一下。
　　行吧，游冠鸿面无表情地把英语报纸从书包里掏出来丢在桌上，立刻众人像见到肉骨头的饿狗扑上来，开始ABCDADDCAB地抄了起来。
　　看透了，这丑陋的世界！看透了，这冰冷的人心！
　　“冠鸿，你的脚怎么了？”
　　“额——”游冠鸿噎了一下，他当然不能找死说自己去网吧被抓跳窗才崴到的脚，“就，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扭了一下。”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以后要注意点咯。”
　　“你们懂什么，”郭伟坤过来对游冠鸿又摸又搂，语气里充满怜惜的味道，“我们鸿哥身子骨娇贵着呢。”
　　“呵。”
　　靳浩伦背着书包从他们身边走过，丢下一个不冷不热的笑，他的位置不在这排，却故意要绕到游冠鸿桌前，游冠鸿坐在郭伟坤的大腿上，抬
　　起眼望着靳浩伦，等他开金口听听又有什么屁要放。
　　“你早上怎么来的？”
　　“我……我哥送我的来的。”
　　“噢，”靳浩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回家呢？要不要我载你？”
　　“啊——”
　　“噢——”
　　“矮油——”
　　原本挤在游冠鸿桌前的人发出各种尾音上扬的感叹词，现在只要他俩稍微有什么举动，就会引来一堆人各种“有奸情”的犀利目光，搞得游
　　冠鸿有点尴尬：
　　“不用，我哥会来载。”
　　“那行啊，挺好的。”
　　靳浩伦对那些起哄置若罔闻，转身走了。
　　到了初三年，蒋晓玲骂累了，原本班会的批斗会也开不下去了，随便让班委去做主题班会，恰逢要圣诞节，大家就开了一个圣诞主题的班会
　　，这年头年味越来越淡，倒是西洋的节日越搞得挺像那么回事。组织这次圣诞班会的班委要全班准备一件礼物，放在讲台桌上，打乱后标上
　　编号，让班上同学来抽签拿礼物。
　　这还是19班初中三年第一次玩礼物交换，但因为没什么集体归属感，说不定自己的礼物还会落在自己讨厌的人手里呢？于是大家对于礼物的
　　选择都十分草率，都是学校周围小卖部里的小玩意，笔记本啊笔袋之类的，还有更抠门的，就送一颗糖果，一张卡贴完事了，一句话，没爱
　　了。
　　“鸿哥，你准备送什么？”
　　靳浩伦挺好奇的，虽然他觉得游冠鸿肯定是送一些中规中矩的东西。
　　“你准备送什么？”游冠鸿反问。
　　“镜子。”
　　靳浩伦郑重地掏出一个带手柄的铜镜，可以举着照镜子，游冠鸿嘴角抽了抽：
　　“为什么送镜子？老师不是说上课不能照镜子吗？”
　　臭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朝气蓬勃审美意识刚觉醒的初中生，有些女生总会随身带个小镜子，上课上到一半，忽然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来
　　，打开小镜子，里面还配有一把小梳子，梳梳自己的刘海。有时哪怕造型完美，也要打开镜子照一照自己的脸，看看自己是不是又比上一分
　　钟美了一点。
　　不仅女生如此，男生也被传染了，于是有时就会出现，男生上课上到一半，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小镜子，男生比较不好意思用梳子梳，都是用
　　手跟薅草似的，抓了一下，把自己的刘海抓出狂野的造型。
　　就算老师没收的小镜子塞满整整一个鞋盒，也无法阻挡大家爱美的脚步和信心。
　　“你不懂，我送这个礼物的意思是，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谁要是收到你这个礼物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血霉。”游冠鸿白眼翻到脑仁疼。
　　结果，在圣诞班会上，游冠鸿居然，抽到了，靳浩伦送的镜子。
　　这种连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巧合，游冠鸿就是抽到了……靳浩伦欣喜若狂，围着游冠鸿上蹿下跳：落到你手里真不错呀，来，鸿哥，照照镜
　　子，瞧瞧你这小脸蛋，哎哟哟，怎么了宝贝，怎么耷拉着脸呢，谁欺负你了？来问问魔镜吧！magicmirror！
　　“滚，我不想跟你说话。”
　　“来嘛来嘛。”
　　游冠鸿被缠得有点生气，抓起镜子看到里面自己气鼓鼓的脸，又好气又好笑地问：
　　“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帅的人？”
　　“靳浩伦。”靳浩伦捏着嗓子说。
　　“……那谁是这世界上最傻逼的人？”
　　“游冠鸿。”
　　“谁是这世界上最美的人？”
　　“游冠鸿。”
　　“我去你妹的！”
　　游冠鸿抡起镜子就要砸爆靳浩伦的狗头。
　　今年跨年，张晶莹继续约了许玲去庙里拜拜，叶叔叔和叶宇峰也一起去了。
　　相处久了之后游冠鸿渐渐发现，这个男人憨厚得有点木讷，张晶莹说，小峰明年就要高考了，当然要去庙里拜一下保佑小峰考上好大学啦，
　　叶叔叔就点点头，哦哦，好好。张晶莹让叶叔叔帮忙折金元宝，叶叔叔就笨手笨脚地帮她折。最让游冠鸿动容的是，每次拜神都会很拥挤，
　　因为害怕香烫到人，就会把线香举高，而线香上的香灰就会落在头顶上，叶叔叔就会伸手帮妈妈挡落在她头上的香灰。
　　游冠鸿忽然觉得这样挺不错的。
　　而靳浩伦也是在这一次见到了游冠鸿传说中的哥哥叶宇峰，叶宇峰显然是不信这些神魔鬼怪的，但他还是象征性地拜了一下，就躲到边上和
　　两个小孩聊天。
　　“你是不是小鸿说的那个从小学就一起玩的朋友？”
　　“小鸿，小鸿，哈哈哈哈——”
　　“笑什么啊！”游冠鸿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
　　“是啊，我和鸿哥是最最好的兄弟。”
　　靳浩伦得意洋洋地搭上游冠鸿，不知道是不是游冠鸿的错觉，靳浩伦的语气里有种不礼貌的……敌意？
　　“嗯嗯，挺好的，”叶宇峰的话题立刻就变得犀利起来，“你们打算考同一所高中吗？”
　　“额……”
　　这个问题游冠鸿答不上来，他是非市一中不考的，至于靳浩伦……看靳浩伦这么努力读书想要考上市一中，也不知道是为了谁，不然下次问
　　问好了。
　　“是啊，我要跟鸿哥上同一所高中。”
　　“嗯嗯，不错不错。”
　　2012年的流行用语几乎又是开创了一个新时代，什么高富帅、白富美、屌丝这些词被大家挂在嘴边，拿来给人贴标签，大家的口头禅也从“
　　因为所以”向“因为爱情”开始转变。到了初三年，班上大部分的男生都进入了生理意义上的青春期开始发育，也包括游冠鸿和靳浩伦。
　　特别是靳浩伦，像是打个催生素般疯狂飙长，从一月到六月，半年时间从一米七窜到将近一米七八，声音也跟被砂纸磨过一样，粗得不行，
　　以前他还能唱得了张惠妹，现在周杰伦都唱不上去了，简直是他演艺史上最为惨痛的一次滑铁卢。
　　男孩子开始长胡子了，这胡子就是他们自认为成熟和长大最明显的标志，恨不得拿个面罩把自己的胡子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
　　然而万恶的教导主任却还是带领着各个班主任进行了一年一度惨绝人寰的仪容仪表检查，只要看到不符合规范的发型和服饰，当晚就集体押
　　送去见Tony老师剪头，胡子拉碴的也顺带一起刮了，以至于那些男生鬼哭狼嚎，刮了他们的胡子宛若剪了他们的命根子。
　　然而在他们哭天抢地为他们逝去的小胡茬流泪的同时，也有一个人在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那就是游冠鸿，其他小朋友都长胡子了，魔
　　镜魔镜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才能长胡子呀？
　　然而一直到初三毕业，游冠鸿都没有长出胡子，可恶，明明年龄比他小的靳浩伦都长了！靳浩伦还故意刺激游冠鸿，拿他的下巴去蹭游冠鸿
　　，其实十五六岁的少年胡子根本就是一层小绒毛，就算长长了也还是软的，但游冠鸿还是无比渴望长出胡子。
　　靳浩伦和游冠鸿双双考上市一中，作为奖励，他们换了新手机，还得到一辆电动车。2012年的暑假特别热，热得靳浩伦和游冠鸿只有晚上才
　　会骑着小电动出门，一起去江滨桥上吹风，靳浩伦偷拍游冠鸿的照片塞满了他的手机相册。不知不觉江滨边上的楼盘落成了，点点通明的灯
　　火照亮每个四四方方的窗，游冠鸿趴在栏杆上吹了一会风，回头一看觉得不太对：
　　“你是不是在偷拍我？”
　　“哪有，我在拍风景。”
　　“屁，你就是偷拍我，给我看看。”
　　“不给。”
　　“你不给就是心虚！”
　　游冠鸿要来抢，他和靳浩伦永远都差了半个头，所以气势上永远都输了一截。
　　“喂喂，别把我的手机给弄江里去了！”
　　“切，管你的！快点给我看你的相册！”
　　游冠鸿掰着靳浩伦的手臂，一定要抢到，如果不抢到，他就把靳浩伦丢进江里。
　　“哎呀我操！”
　　靳浩伦忽然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吓了游冠鸿一跳：
　　“怎么了？”
　　“都是你个傻蛋，手机掉江里了！”
　　“……啊？”游冠鸿心登时一紧，赶紧探头扒在栏杆上看，“怎、怎么办？”
　　“你说呢，”靳浩伦挑挑断眉，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脸拽相，“卖肾还是卖身，自己选一个吧。”
　　“哇啊啊啊我错了！”游冠鸿恨不得跟手机一起掉进江里，抱头蹲在地上自闭，“靳浩伦我对不起你……”
　　“叫哥哥。”
　　“哥哥。”
　　“叫爸爸。”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