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组9号(3)

　　“我知道，没关系的。”卫尽久看着卫尽锋，说：“我有基础医学博士的资质，机构里好几个研究员的报告都是找我代写的。”
　　“……”
　　卫尽久以为他不相信自己，便抬手隔着衣服在自己胸腹的地方点了几处，位置和方才卫尽锋按压的地方大体一致，但更加准确：“内脏破裂的表现我很清楚，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知道，真的没事。”
　　然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你刚才也说错了，隐睾这种病越早治疗越好，最佳治疗年龄应该是在两岁之前。”
　　他毫不留情的指出卫尽锋的错误，同时半边身子还压在卫尽锋的胳膊上。
　　卫尽锋看着他的脸，简直有些后悔刚才救他了。
　　过了好一会儿，卫尽锋才重新调整好心态，用平和的语气回答他：“我刚才只是糊弄他们，反正他们也不懂。”
　　卫尽久点点头：“嗯，他们都很蠢。”
　　卫尽锋扶他走出去：“这种事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没跟老师反映吗？”
　　卫尽久说：“跟老师说过，可是没用。他们当着老师的面都很老实，一出校门，就还是老样子。”
　　每个班里总有那么几个不可救药的学生，老师心知肚明，管也管不来，只要表面风平浪静，能过得去就是了。至于学生出了校门干什么，反正也不关学校的事，他们也懒得给自己多找麻烦。
　　卫尽锋心里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时没有多说什么。
　　唐欣等了卫尽锋半晌不见人影，正奇怪着，忽然见他扶了个满脸是血的人从过道里走出来，当即吃了一惊。
　　“你不是去搬椅子吗？”她走上前去，惊疑不定的出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食堂外相遇的那一次，卫尽久错身而过，唐欣根本没有看清那个差点把汤翻到自己身上的男生长什么样子，这时也就没有认出卫尽久。
　　卫尽锋解释道：“这是我弟弟，被人欺负了。”他抱歉的对唐欣笑了笑：“不好意思，今天不方便送你回去了。”
　　唐欣上下打量卫尽久，有点被他头脸上的伤吓到了，这时便摇摇头，说：“没关系，你快送你弟弟去医院看看吧。”
　　卫尽锋替唐欣结了账，然后招来一辆出租车，和卫尽久一起回了公寓。
　　他训练的时候偶尔也会受伤，家里倒是不缺外伤药。卫尽久一张脸现在看着吓人，但其实只是一些擦伤。卫尽锋用药水给他清理干净几处伤口，又从冰箱里弄了点冰块，用毛巾裹着，让他自己去敷肿起来的那半边脸。
　　卫尽久病恹恹的坐在客厅桌边，一只手拖着毛巾，脑袋耷拉着，乌黑柔软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眉毛。
　　卫尽锋煮了一锅挂面，分成两碗，从厨房端到桌上：“今天就随便吃点吧。”
　　卫尽久无精打采的抬起头，接过筷子。
　　卫尽锋煮的面很简单，就是加了点酱油，卧了两个鸡蛋。
　　卫尽久吃了一口，又看了眼对面卫尽锋的，忽然说：“我这碗没有葱啊。”
　　卫尽锋大口大口吃面，头也不抬说：“你不是说你不吃葱吗？”
　　卫尽久捏着筷子，小声说：“谢谢。”
　　卫尽锋大吃一惊，抬起头看他。
　　卫尽久又说了一遍：“谢谢。”
　　卫尽锋笑了，道：“看来吃点苦头还是有长进的，现在知道说谢谢了。”
　　卫尽久吃了一口面，头低着，似乎很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以前在研究所的时候，我们不集体吃饭，每天的饭都是有人单独送到房间里来的。我很小的时候跟送餐的人说过一次不要葱，以后就都没有葱了，所以……”
　　“所以你已经习惯了？”
　　卫尽久点点头。
　　最浅显的社交礼仪，连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在什么时候该说谢谢。可是没有人教卫尽久，所以卫尽久便不明白。
　　这并不是卫尽久这个人在品格上有什么问题，他只是不懂。
　　所以心里怎么想的，就毫不遮掩的都说出来了，丝毫不考虑别人的处境会不会因此而变得尴尬。
　　卫尽锋在理解这一点之后，便原谅了卫尽久。他用温和的眼神看着他，说：“以后明白了就好了。嘴甜一点，多说谢谢，在外面总不会吃亏的。”
　　卫尽久受教的点点头，然后又想起来一件事，看向卫尽锋问道：“对了，给同桌用餐的人夹菜，也是社交礼仪中的一种吗？”
　　卫尽锋想了想，告诉他：“也不能算是社交礼仪，准确的说，应该是一种民俗吧。大家习惯用互相劝酒劝菜的方式来表示友好，如果你和同桌的人不熟悉，可以借此拉近关系，如果你和同桌的人关系很好，这么做也可以表达你的亲热。”
　　卫尽久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卫尽锋已经吃完了面，这时便把碗端回厨房放到水池里。
　　回来的时候，他伸手把卫尽久垂在额前的头发掖到他耳朵后面去，说：“一会吃完了自己去把碗洗了。我不是你们研究所的护工，没道理我做了饭，碗也是我洗，知道吗？”
　　卫尽久嚼着嘴里的面，肿着的那半边脸高高鼓起，看起来有些滑稽，但答应的很爽快：“好。”
　　卫尽锋笑着收回手：“乖。”


第四章
　　唐欣回家之后，越想越觉得奇怪，忍不住给卫尽锋发消息：你不是独生子吗？怎么突然多了个弟弟？
　　卫尽锋当时正在洗澡，自然没有看到她发来的消息。
　　卫尽锋那边没有回应，不妨碍唐欣自己思维活跃。她很喜欢卫尽锋，想要了解卫尽锋的一切，不仅是因为卫尽锋人长得好，而且还因为他是卫君行的儿子。
　　如今这个年头，已经和从前那个草根时代大不相同了，年轻人能够成功白手起家的寥寥无几。唐欣家里是最普通的双职工家庭，父母已经四十多岁了，还没有还完房贷。照这个趋势下去，唐欣很清楚自己未来的道路，恐怕也就是像父母一样，大学毕业以后到企业里打工，当个没什么前途的小职员罢了。
　　她不甘心就这么平庸的度过一生，不想以后也像父母一样，四十多岁了还要每天为了柴米油盐斤斤计较。
　　和卫尽锋恋爱，结婚，是目前为止她所能找到的，唯一有希望帮助她摆脱现在这种生活的办法。
　　她爱卫尽锋的人，也爱卫尽锋背后的权利和阶级，两者对她都有极大的吸引力。
　　只是她虽然怀着这样的心情，卫尽锋却对她不是十分热切的样子。
　　一般来说，高中生情侣谈恋爱，应该是一有时间就恨不得一直黏在一起才对，但卫尽锋不是这样的。他们谈了半年多的恋爱，虽说也会一起吃饭，出门约会，但在他们这段感情里，明显是唐欣更主动些。卫尽锋平时不是在上课就是在训练，忙得很少能有时间陪女朋友，每次都是唐欣见缝插针的去找卫尽锋，中午陪他吃饭，晚上又主动申请留下来上晚自习，等他训练完了一起放学。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气氛也很好，但唐欣总觉得这种甜蜜的氛围，全是自己迁就卫尽锋得来的。
　　甚至连接吻这种事，都是她先发出暗示，卫尽锋才心领神会的一笑，伸手去抱她。
　　他们还在读高中，的确是不太适合发生过分亲密的关系。卫尽锋这样的态度，很绅士，不失为一种对女方的尊重，但同时也让唐欣感到有些不安。
　　她觉得卫尽锋对她的感情，没有自己这样浓厚。她很想让卫尽锋再多爱她一点，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苦苦思索，希望能够做些什么，让两人的关系更亲密些。
　　后来卫尽锋洗完澡出来，看见了唐欣发给他的消息。
　　唐欣很聪明。他没有及时回复第一条消息，她自己就猜到了，发来第二条消息问他：那个人是不是你爸爸收养的基因调整人啊？我看到新闻了。
　　卫尽锋想了想，回复她：是，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
　　消息发送过去，唐欣立刻把电话打了过来。
　　卫尽锋知道唐欣很喜欢自己，甚至喜欢的有些过分关注，所以有些事多半是瞒不过去的，也就把卫尽久的事情如实告诉她了。
　　反正研究所的案子早就被曝光了，政府收养基因调整人的事情也不是什么机密，只不过就目前来说，官方还没有出台新的法令，卫尽久他们这些基因调整人实属异类，如果身份曝光，可能会引起一些人的歧视甚至仇视。卫尽锋在电话里对唐欣说话的时候很认真，希望她能够保守秘密，不要向别人透露卫尽久的身份。
　　唐欣自然是一口答应：“这个你放心，我当然不会和别人乱说的。不过他现在跟你住在一起……会不会不太方便啊？”
　　卫尽锋顶着湿润的头发走去窗前，看着窗外的街道，轻轻笑道：“哪儿不方便？”
　　电话里唐欣顿时害羞起来，支支吾吾的说了卫尽锋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接下来的两天是周六周日，不用上课。卫尽锋每天早上会下楼绕着小区跑一个小时的步，如果卫君行没叫他回去大院，剩下的时间也就是留在公寓吃吃喝喝，完成那一大堆周末作业。
　　卫尽久经过一番治疗，脸上的红肿消了下去，那些擦伤也渐渐开始结痂了。
　　因为卫尽锋的出手相助，卫尽久对卫尽锋亲近了些许，不再像之前那样少言寡语，很愿意向卫尽锋讨教些稚嫩可笑的问题。卫尽锋看他白白嫩嫩，呆头呆脑，也有些好奇，忍不住问他以前在研究所里究竟是怎么生活的。
　　“你说你们每个人都是单独关起来的？那平时都没人跟你们说话吗？那些实验员也不和你们交流？”卫尽锋问。
　　卫尽久盘腿坐在他脚边的软毛地毯上，手指轻轻挠着脸颊上的一块痂：“我是W组的，只对智商方面的基因做了调整，没有建立感情测试情绪的必要，所以他们会尽量回避和我产生太多交流。”
　　卫尽锋又问道：“除了你这个W组，还有别的组吗？”
　　卫尽久说：“除了Wisdom，还有Antibody和Emotion。抗体组的情况和我们差不多，情绪组的交流最多了，他们可以听歌，看电影，还能养宠物。”
　　“哦？”卫尽锋道：“条件还不错嘛，比你们幸运多了。”
　　卫尽久仰头看向他，缓缓开口：“你还记得E12吗？”
　　卫尽锋点了一下头，他当然记得。
　　卫尽久道：“E12五岁的时候，实验员送了他一条小狗。这条狗和他住在一个房间里，住了八年，在E12十三岁的时候，也就是前不久，实验员当着他的面，把那条狗解刨了。”
　　卫尽锋顿时闭上了嘴。
　　卫尽久继续说道：“我看过E12的报告，他的基因经过调整之后，内啡肽的分泌状况和普通人很不一样。机构一直在通过各种手段测试他抗焦虑和忍怒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