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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你下朝别走[重生](2)

作者:芭蕉吃老虎 时间:2018-09-01 08:25:28 标签:重生 欢脱 年下 甜文 宫廷侯爵

  
  他换上了昨日沾了泥水的衣袍,大概是去年夏天裁的,袖口见短,遮不住手脚,颜色旧得像一块破抹布。我盯着他看,看他还这么胆怯伶仃,看他还这么穷酸窘迫,看他落魄无依靠,费尽心思地在跟我套近乎。谢天谢地。
  
  我长松了一口气,通身是大梦一场后的酣畅淋漓。我朝他招手道:“来,茂郎,皇叔带你去见曾祖母。”
  
  







      第2章 吃药
 
  我大概是重活了一回,梦境不可能那么真切。祖母就薨在今年秋天,冬日里有两场造反,翌年春同北羌打了一仗,再夏时江北大水江南大旱,又来了一场造反。
  
  如果没有记错,这三/反一仗我都输得一塌糊涂。
  
  我皇帝生涯的前十年,几乎都是在吃败仗中度过的,直到第十一年间那场十二诸侯联手的大造反,我从良州调回了良王,才渐渐好转。
  
  于是在我皇帝生涯的第二个十年里,良王成了我最倚重的人。因为他太让我倚重,所以在第三个十年里我开始对他忌惮,最终亲手杀了他。
  
  悲剧就是这么酿成的,我继承了皇娘的智慧,成了古往今来历代帝王中最清的一股清流。
  
  如果我脑海中这乱七八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过的,我不晓得苍天为何饶过了我,竟然让我重头来过。
  
  我记得良王死后,太医说我得了失心疯。我想太医一定是疯了。我要是真得了失心疯,是不会有以身殉国的觉悟的。
  
  前尘往事拨云逐雾,我再看看眼前这十五岁的良王,真是百感交集。我死的时候年至半百,因国事繁重累坏了脑子,眼下让我回想,也只能回想那么个大概,唯一清楚明白的就是,我不该自掘坟墓杀了良王。我带着五十岁老人的阅历回来,想必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这时候,我朝未来的栋梁正紧跟在我身后,扯了扯我的袖子,似有话说,又不敢说。我的神思恍然回到二十岁,皇侄,他当前还只是一株幼弱的小树苗。
  
  从前这一天我因醒得晚了一点,错过了祖母对皇侄的召见,一睁开眼,皇侄小树苗已经被祖母大铲子一铲子撅到了大西北。祖母也不认同我欲拉拢良王这一计谋,令我颇感挫败,但听说祖母没有杀人,我后来也便没有追究,十分心宽地任凭皇侄树苗在西北生长了十年。
  
  而今想来我那时太缺乏主见,现在为了从根本上解决三十年后国破家亡的问题,我决定和祖母据理力争一下。我必须留下大侄子,以求双方在长久的相处中建立牢固的信任,以便他长成适应京都水土的好木材,也以防我变成不识货的伐木匠。
  
  思及此,我握了握皇侄的手,力作镇定道:“不用怕,太皇太后不是真想杀你。”从上辈子的经验来看,如果她真想杀你,你是不会有命蹦跶到良州的。
  
  听见太皇太后四个字,皇侄瘦弱的身躯明显抖了抖。他一定是想,完了,太后升级成太皇太后了,更可怕了。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怪他这么害怕,实在是因为我祖母几乎给阖宫人民都留下过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单说我文帝爷爷在世时,她老人家整死的妃嫔皇子埋起来就可绕宫城半圈,文帝爷爷晏驾后,她摄政十年,父皇不敢说一个不字。并且父皇曾经与我谈心说:“孤非太后亲子,能有今日,乃因孤侍太后如亲母啊!”
  
  父皇的意思是说,他不是太后亲生的,之所以能活到今日,全靠他把太后当亲娘一样侍候。父皇这么说,以图劝诫我也孝诚地对待祖母,否则我不一定能顺利地活下去。说这些话的时候,正是祖母给我留下心理阴影的时候。估计皇侄的心理阴影也是那时留下的。
  
  话说那时大概是五年前,经历十五年前的大将军姜放战死,相继十年前太子和秦王的倒台,我朝乱得像一锅粥,北羌的敌人乘势来添把火,意图把这锅粥煮得再沸一些。于是羌人找我朝茬了一架,茬完之后发现双方都死伤惨重,再茬下去将会很不合算,便派人来和谈。
  
  羌人生得粗野丑陋,但凡和谈,总钻营着带几位我朝的美女回去改良基因。想我武帝太爷爷在的时候,他们被赶到鸟不拉屎的北海荒原,吃草皮都赶不上嫩乎的,怎么敢如此嚣张地开口就要我大兴的公主?
  
  北羌要我的胞姐河阳公主,而我的父皇竟然答应了,文武百官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我和皇娘哭,哭天抢地地去求祖母,然而一向最喜欢我阿姐的祖母门都不给我们开。
  
  作为阿姐的聘礼,羌人给我们抬来了一笼子的虎豹蛇虫。阿姐嫁走后,父皇为了安抚我,从中挑了一只白毛虎崽给我养。那圆毛畜生一定程度上治愈了我受伤的心,我彼时正跟着须弥寺的芥子大师修习佛法以求解脱尘俗之痛,便给它起了个名叫如来。
  
  如来是个好孩子,他奶牙还没换齐,从来不咬人。有一天我带如来出笼子放风。遛老虎毕竟和遛狗不一样,我遛着遛着就把如来遛丢了。丢老虎又和丢狗十分不一样,我立即带人满宫寻找。
  
  如来可能喜欢人少的地方,他跑去了东宫。天寒地冻,雪花如席,我喝着西北风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盘踞在四壁透风的东宫正蒙殿里,用他的肚皮给我大侄子捂脚。
  
  我吹声哨子唤他,他睁开眼瞄了瞄我,打了个哈欠。大侄子本来在伏案苦读,可能一时没认出我是谁,只捧着书卷呆看我。我招了招手:“如来,过来!回家喽!”
  
  不料如来突然龇牙咧嘴,毛发耸立,大吼一声朝我扑来。
  
  事后我想,他应该是扑我身后那群拿刀拿棍的宫卫们的。但当局者迷,我踉跄了一下,宫卫们大惊,欲捕如来。如来见我一踉跄亦大惊,转而扑向众宫卫。于是人虎厮斗,血肉横飞。如来终究还小,不多时即被擒住。我祖母这时赶到,询问缘由,当即令人杖杀如来。
  
  如来被缚在一张大网里,扣在雪地上,在众人的围观中笞杖而亡。
  
  宫卫重伤五人,祖母令我闭门思过。我当时思出了两条过,一,管教疏忽,累伤人命;二,玩物丧志,不识大体。祖母一般让人思过,至少要思出三条,然而我打死都思不出第三条过来。除了阿姐北嫁这一事,我在心里又给祖母记上了一笔。我隔三差五地便要梦见如来。
  
  祖母是一个如此强悍冷酷的女人,从那以后我很少去亲近她。
  
  上辈子她临终前告诉过我那第三条过错,她问我如来亲近良王,我怎么看。我说这没什么,我一向走路上招猫逗狗,阿猫阿狗们也都很喜欢和我亲近。她便问:“你是天子,良王亦天子乎?”
  
  我不忍辩解,杖杀如来时我还不是天子。祖母接着跟我分解道:“孙儿十四多情,以胞姐之事怨我尤可,然以畜生之死怨我,以致数载与祖母横眉冷对,犹可谓多情乎?”
  
  祖母她对如来的残忍是为了我的皇位,对阿姐的狠心大概也是为了我的皇位,唯有临死前的几句抱怨,口气仍旧强悍冷酷,却分明色厉内荏起来。
  
  这么一想,我的心理阴影就淡了一些。有这一辈子,我一定每天晨参暮礼,常去她的岁寒宫吃糕果。
  
  而皇侄对她的畏惧,大抵来自如来惨死的情状。皇侄其实是个早慧的孩子,他大概把抽在如来身上的那些棍子,都体会在了自己身上。所以才会一见祖母派去的人,就拔腿往我这跑。兴许经如来一事,在他心里已与我有了深深的革命友谊。
  
  为了把这革命友谊更加深一点,我拽着皇侄的手,鼓起勇气踏进了岁寒宫的大门。
  
  我命人通报,带着皇侄候在殿外,然而过了许久,却只见祖母身边的老嬷嬷走出来。老嬷嬷向我行毕大礼,道:“先帝大行,太皇太后悲痛至深,旧病犯了,恕不能见陛下。嘱咐说,淑、德二宫的娘娘,要迁往太妃宫。太后可缓几日,暂不用搬来,等太皇太后病愈了移往北行宫,就给太后腾出地儿来。”
  
  我记得上辈子祖母就是从迁往北行宫开始一病不起的,忙道:“祖母好生养病,不用搬出岁寒宫,正好皇娘过来,能够侍候。”
  
  老嬷嬷谢了一番,又看向一旁我的皇侄,恭敬道:“太皇太后吩咐,良王若真是病了,可以病去后再动身往封地,陛下既已拟了诏令,就要按诏令行事。”
  
  我垂首道:“孙儿明白了。祖母还有何教诲?”
  
  老嬷嬷说没有了,让我走罢。
  
  我便走了。感觉事情和想象的不一样,顺利得有点不大真实。我以为祖母会强加阻拦我留下良王,或者耳提面命地教我许多应急平乱的手段,然而什么都没有,她只是让我不要忘了把良王发配去封地,要知道她秋天就要薨了,我日后放不放良王走她都管不到了。
  
  几句话说完,我领着良王出来,十分想问问皇侄,他上辈子自己过来时是个什么情况。
  
  不管怎么说,我带着皇侄回到了逝波台。
  
  皇侄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躺在榻上乖乖让太医问诊。我看着他,就像看见了趴在草地上的毛茸茸的如来。我觉得心里十分踏实。
  
  越看越踏实,我忍不住端过药碗,要亲自给我朝未来的中流砥柱喂药。但是问题来了,皇侄他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往被子底缩了缩。他不愿意喝药。小孩子不爱喝药是常有的,我哄道:“不吃药,病怎么好呢?”
  
  他扭头,嘴巴偏向我够不到的地方,低眉垂目,双眼皮缝间夹着的针粒儿大小红痣显露出来。我抿了一口他的药汁儿,面不改色地骗他道:“你看,一点都不苦。”
  
  他丝毫不上当,勉强抬眼看了我一下,那神情有点日后大良王的样子,像在控诉我。
  
  我冤枉,上辈子的确是我为君昏庸,对不起他这个大忠臣,可这辈子我已决心痛改前非,一定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我慌忙问道:“怎么了?”
  
  他以控诉的目光看向我,道:“十四叔,我要是病好了,是不是得立即赴往良州?”
  
  原来是这事,我正襟危坐道:“大兴郑氏的儿孙,本就该不辞苦远,为国镇驻疆土。只是你尚未成年,幼少封王而留滞京都的亦有先例,倒也不急在这一时。皇叔给你封地,只为让你好过一些。”我划给他封地的时候还没还魂,不清楚上辈子的事,的确只是见他处境困窘,想让他好过。
  
  我嘴上说着大道理,其实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大侄子他不想离开京都,京都有什么让他留恋的啊,他肯定是不想离开我,他这么留恋我,我此生的事业就已经成功了一半。我看着皇侄满藏依恋的目光,顿时感觉我朝社稷固若金汤,屁股底下的皇位不晃荡了,脖子上的脑袋瓜也更结实了。
  
  大侄子听了我的话,突然像如来一样扑上来环抱住我,把头埋在我怀里,他大概是感动过头了。我以五十岁的眼光看他,他不过是个小毛孩,然而当他一扑到身上来,才发现少年人没有肉归没有肉,骨头拉碴的还是又重又硌人。我老怀宽慰地推开他,正欲嘱咐他多吃饭好长肉,突然许长安奔了进来:“陛下,薛大人求见!”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许长安恐怕一辈子都办不牢事了,他的通报是历代总管太监们都没有的简洁。上辈子我就是毁在他这一声通报上,幸好这一回我及时反应了过来。这个薛大人就是我未来的右丞相,我良王侄儿毕生难以摆脱的绯闻对象——薛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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