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和鲨鱼(9)

　　他见识到小鲨鱼的力量，知道他其实是手下留情了……
　　五殿下苦笑了一声。
　　这四年里，他一直在想，也许他从一开始就选择错了。
　　他不该让小鲨鱼来到陆地的。
　　他早该想到的，他的小鲨鱼是在深海里独自长大的凶兽，他不明白人情世故，不明白对于人类来说，家人与国民意味着什么。
　　他也不明白一个人类在世间生活，会有多少牵绊与责任。
　　对于小鲨鱼来说，他就是全部。
　　可他除了小鲨鱼，还有很多很多需要顾及的东西。
　　五殿下抱起膝盖，把脸靠在腿上，微风轻轻撩动他金色的长发。
　　四年前的那天，他看着小鲨鱼的背影，其实是想喊住他的。
　　他想说，我不要你为了我走上陆地了。
　　只要你不是为了宝藏，而是因为我才走上陆地的，那我也可以为了你放弃王子的身份。
　　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去深海吧。
　　我不在乎你是个小鲨鱼，你也不要嫌弃我是个笨蛋王子。
　　就我们两个人。
　　可是他最终没有说出来。
　　他失去了他的声音。
　　整整四年，没能再说出一个字。
　　而他的小鲨鱼也彻底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传闻。
　　据说深海出现了一个强大的王者，他不仅统一了海域，还率领军队攻克下了一个又一个陆地王国。
　　据说，那位海上的国王总是戴着一个黑色的面具 却有一头月光般的银色长发。
　　如今，和他们国家紧邻的亚赛国也已经被攻克了。
　　也许下一步，就轮到他们国家了。
　　宫廷的人忙忙碌碌为五殿下准备着生日宴，似乎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因为这是最近难得让人能放松的宴会。
　　但是战争的阴云，已经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头上。
　　—
　　海上的军队来得比众人想象得还要快。
　　就在五殿下生日的这一天，本来应该热闹的宫宴安静如死灰，王城的防线在深夜里被人悄然攻破。
　　连宫门都被强行打开，在外是整整齐齐的海上军队，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可以长时间地停留在陆地上。
　　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更何况海上的种族总是彼此争斗，四分五裂，从来没有统一过。
　　但现在他们却聚集起来，听从一个王的指挥。
　　王宫里所有人类都面色凝重。
　　他们可谓是惨败。
　　五殿下安安静静地坐在属于自己的席位上，他的身上还带着佩剑，但他的神情却没有太多慌张。
　　他看见宫门那里，一个黑色的身影手拿权杖走了进来。
　　他很高，穿着一件黑色的外袍，白色的衬衣下是一双穿着黑色长裤的腿，修长而有力，银色的长发被随意扎起来，而在黑色的面具后面，隐约可以看见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
　　五殿下一直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他说不出话，却一直用手指摩挲着手上那个曾经破裂，又被修补好的紫罗兰色的宝石戒指。
　　可那个黑衣的海族却没有看他。
　　而是对着国王与王后，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宣告道，“三日后，我会来迎娶贵国的五殿下。”
　　“不可能！”
　　“那也没关系，如果你们不愿意，我就把你的国家彻底击溃，再把他带回去也一样，”
　　黑衣的海族笑了笑，满不在乎，“不过到时候，他就不是王妃了，而是一个人类俘虏。”
　　他说这话的时候，总算是看了五殿下一又移开了视线。
　　五殿下也一直看着他，宝蓝色的眼睛轻轻眨了眨，脸上并没有慌乱，也没有抗拒。
　　“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
　　黑衣海族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就像来时一样，他带着他的军队从潮水一般退去。
　　宫门重新关上了。
　　宫内的人都露出了悲哀的神色，视线若有若无地集中在了五殿**上。
　　今天是五殿下的生日。
　　宫内的贵族们同情地想道，这只怕是五殿下有过的最糟糕的一场生日了。
　　而王后拉着自己孩子的手，她看着五殿下波澜不惊的脸，她的手其实一直因为愤怒而颤抖。
　　“是那条鲨鱼吗？他回来了，对吗？”王后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
　　五殿下沉默了一瞬，而后点了点头。
　　在王后担忧的视线里，他慢慢地半跪下来，把头靠在了王后的膝盖上。
　　他悄悄地在母亲手心里写了两行字。
　　“是他回来了。”
　　“我想去他身边。”
　　他等了这么久，他的小鲨鱼终于回来找他了。
　　他不知道前面等待他的是什么，但是他想，总不会比失去小鲨鱼更糟糕了。


第十二章
　　三天后，五殿下一个人站在了海边。
　　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不需要臣民相送，也不需要家人陪伴，这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
　　王室的众人拗不过他。
　　又或者说，即使他们在场，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他们曾是陆地上一个普通的国家，不算格外强大，却也决不能说弱小，可如今，他们连王城都被人攻破了。
　　他们再也没办法庇护自己最年轻的王子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带去深海。
　　五殿下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礼服，和四年前他送给小鲨鱼的那一套几乎一模一样，金色的束腰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袖扣是黄金雕花，领口则镶嵌着细碎的宝石。
　　而在他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紫罗兰色的宝石戒指，曾经破损过，后来被修补好了，但细看还能看见蛛网一般的裂缝。
　　他坐在海边的岩石上坐了很久，今天的天气很好，他想当年小鲨鱼是不是也是这样，坐在岩石后等着他的。
　　-
　　在和五殿下相距甚远的海下，小鲨鱼默默地看着他许久。
　　四年过去，他也早不是当年那个小鲨鱼了，他已经成为了真正的海上王者，再没有当年纤细的少年模样，而是变成了英俊得锋芒毕露的青年人。
　　如今被他征服的海域，都称呼他为“陛下”。
　　鲨鱼陛下盯着他的王妃看了又看……对于他要娶一个人类王妃这件事，海族们倒是不敢有意见。
　　毕竟提了意见是可能要送命的。
　　各位海族想了想，还是命要紧。
　　四年过去了，他的小王子长高了不少，可他却从没有忘记小王子当年的样子，白皙圆润的脸蛋，海蓝色的眼睛，笑起来又甜又软。
　　如今四年过去，他作为征服了陆地的海上王者，强行侵略了他的国家，还要娶他当王妃。
　　哦对了，四年前他还把他的声音都给拿走了。
　　鲨鱼陛下在海中无声地吐了个泡泡。
　　一时间不是很想浮上海面。
　　他放狠话的时候看上去仿佛么得感情，但是等真的要面对小王子的时候，他却默默地……有点怂。
　　他已经很强大了，这四年里他不仅了解自己海上的领域，也逐渐了解了人类的生存方式。
　　他开始明白人类需要很多很多东西，人类的感情脆弱又复杂，并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
　　可他明白了这么多东西……
　　却还是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当好一个人类的爱人。
　　-
　　五殿下等得快睡着了。
　　他已经变成趴在岩石上了，王宫里的人们对于他的这桩婚事都十分担心，他母亲更是为了他去祈求森林的巫女们，给了他几道护身符。
　　但说真的，他一点也不怕，他唯一担心的是小鲨鱼怎么还不来。
　　正想着，平静的海面突然分开了，海水像是被高墙阻隔，分出了一条通往海底的道路，而在这道路中间，站着海底王国的陛下。
　　他还是带着那个黑色的面具，紫罗兰色的眼睛，银色的长发扎在身后。
　　他对着五殿下伸出了手。
　　五殿下想，我应该多少矜持一点。
　　四年没见了。
　　好歹要维持一下成年人的体面。
　　结果下一秒他的脚就不听使唤蹭蹭蹭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