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巨塔(122)

　　“这是怎么回事？”赵弘光不管不顾地向杜望质问道，虽然黑塔会隔绝匹配异能者之间的精神链接，但是源自灵魂深处的结合并不能真正地完全切断，当一方受到致命伤害时，另一方也自然会得到感应，而对于赵弘光这样能力卓越的向导而言，他的精神触须显然更为强大，也更容易将韩君的状况传达回来。
　　“什么怎么回事？”杜望佯作不知，他甚至扭头看了眼面色为难的顾佳。
　　“黑塔不是承诺过这段时间要好好照顾韩君吗？为什么我却感知到他十分痛苦？！是不是你们让人对他做了什么？！”赵弘光双手撑在主席台上，目眦欲裂地瞪视着杜望，而他的精神海也开始因为韩君的状况而产生了剧烈的波动，导致肥啾也从中飞了出来，在他身旁不停啁啾绕圈。
　　“赵弘光首席向导，你冷静一些，黑塔会照顾好韩君的，所以我们还是先完成首席向导仪式吧。”顾佳忍不住出声劝阻道，作为塔区目前名义上的领导者，她总还是要顾忌塔区在联合政府面前的形象，至少不能在首席向导的就任仪式上让人家看了笑话。
　　与此同时，包括总督在内的其他联合政府高官也面面相觑，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们之前被塔区告知会对韩君进行最严厉的惩处，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韩君将被塔区处决，可如今来看，似乎塔区不止欺骗了他们，还欺骗了赵弘光。
　　“赵弘光，你闹够了没有。这里是圣内伦萨最神圣庄严的地方，容不得任何人放肆！”杜望的肩头已经爬上了象征着他精神体的黄金蟒，蛇以鸟作为食物，它冷冷地吐着蛇信，似乎随时都会张嘴将面前这只扑腾不止的肥鸟一口吞入腹中。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韩君应该正在接受哨兵能力剥夺，你会感知到他的状态有所起伏是正常的。但是韩君的事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你不应该因为他而耽误正事。”杜望抬手拍了拍黄金蟒的脑袋，不慌不忙地对赵弘光解释道。
　　赵弘光死死盯着这位他也曾真心敬佩过的首席执行官，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可你们为什么要背着我做这些？！你明知道他伤得那么重，没有我在一旁为他进行及时疏导中途出了差池怎么办？！”
　　杜望不屑地轻笑了一下，他要的就是让韩君在被剥夺哨兵能力中途出现意外。曾经，身为英雄哨兵的韩君给塔区带去与鼓舞，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强迫对方活下去；而现在，身为叛徒的韩君只能给塔区带来耻辱与诋毁，所以，即便知道韩君并非真的背叛了塔区，杜望也只能选择让对方成为一个只能乖乖保守秘密的植物人，过量的钝化剂会摧毁韩君的精神与身体，这一点，他早就熟谙在心。
　　“这是塔区对韩君执行刑罚，不是过家家，你在他身边，只会妨碍工作人员做事而已。黑塔也只是按照规章办事，等你完成了首席向导的就任仪式，他那边应该也好了。”杜望注意到赵弘光的额头开始不断渗出的冷汗，看来韩君的不适已经开始大幅度地传递到了对方身上，不过，很快一切都会结束的。自己特意将韩君安置在黑塔之内，也是为了通过物理屏蔽来削弱韩君与赵弘光之间精神链接，避免中途赵弘光会以自己的精神力来帮助韩君抵抗药物的作用。
　　一切都在杜望的计划之中，把本该处死的韩君变成植物人已经是他最后的让步，这样一来，塔区就可以完美地封住韩君的嘴，阻止对方有机会泄露自由之翼与塔区之间不应该为外人所知的秘辛，除此之外，他们更可以用韩君的命作为筹码，迫使赵弘光乖乖履行首席向导职责。
　　“如果你现在就离开，我可不保证韩君一定不会出什么意外。”杜望又是一笑，他双手随意地抱在胸口，显然笃定赵弘光不会再违抗自己的意志。
　　果然，赵弘光在片刻的愤怒与怔愣之后最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再度缓缓地半跪在了总督面前，不甘愿地低下了头。
　　总督有些不安地与杜望对视了一眼，在得到这个老沉持重的塔区顾问示意之后，这才继续起了刚才的仪式。
　　好在这样的宣誓仪式按照传统都不会对外公开直播，要不然这出闹剧被传出去的话足以在圣内伦萨引发新的震动。
　　随着监控仪上的波线图一根根拉直，林少安知道他们已经成功地破坏了韩君的精神海，此刻，对方的五感被完全剥夺、思维停滞，成为了只剩下了呼吸与心跳的植物人。而作为韩君的主治医师，林少安很清楚怎样的剂量对于这具破败的身体可以造成最大限度而不致死的伤害，他嘴里虽然诅咒着韩君去死，可实际上，塔区对他的要求却是让韩君生不如死，或许这就是对叛徒最好的惩罚。
　　“主任，韩君最后的意识也丧失了。您需要进入他的精神海亲自确认下吗？”工作人员在确认了监控仪上的数据之后，悄声对站在病床边凝视着韩君的林少安提醒道。
　　“当然。”林少安的那张木然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喜悦之色，在确认韩君已经五感丧失连思维也停滞了之后，他甚至露出了一丝不忍与悲哀。
　　林少安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自己的精神触须，这一次，他轻易地就进入了韩君那片变成废墟的精神海中，对方即便接受了赵弘光这样顶级向导的精神修复，可是被重创的精神海依旧无力筑起屏障，只能任人侵袭。在那座散发着浓浓悲伤的残破黑塔脚下，林少安找到了韩君的精神体，那只曾冲他龇牙咧嘴的白虎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自己一开始见到的那样，瘦骨嶙峋，毛发枯槁。
　　如藤蔓一样的精神触须一开始缓缓抚摸着那只白虎，仿佛它还带了些许昔日的柔情，紧接着它就改变了形状，变成了一柄锐利的长刀刺入了白虎的身体，就如林少安想的那样，被长刀刺穿的白虎没有任何反应，它仍安静地躺在那里，只有肚皮微弱地起伏着。
　　只有精神力才能对精神体产生伤害，而精神体遭受直接的伤害必定会给异能者带去难以忍受的痛苦，而此时，不管是韩君的精神体，还是韩君的本人都没有给出任何反应，这让林少安终于确定韩君已经完全丧失了意识，成为植物人的事实。
　　他轻叹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精神触须，然后对属下吩咐道：“立即将韩君在剥夺哨兵过程中因为无法承受药物效果而陷入植物人状态的消息报告给黑塔管理中心，在没有接到上级的命令之前，尽全力维持韩君的生命。”


第120章 植物人
　　一般情况下，在首席哨兵或是首席向导接受了联合政府的正式任命之后，总督府往往会为此特别举办一场宴会，邀请塔区与联合政府双方的高层以及历任首席哨兵和首席向导前来为塔区新的精神领袖祝贺。然而，这一次的宴会上不仅缺少了新任首席向导的身影，就连塔区的几位高层以及历任首席向导与首席哨兵也集体缺席，当然，看在塔区才遭到了从内到外严重破坏的份上，代理总督并没有过于计较，毕竟他也知道自己想要安稳活下去终究少不了异能者的保护，要不然他一改上一届政府对待塔区的政策，忍辱负重接受塔区让异能者们全面融入安全区的建议又是为了什么呢？
　　那股令赵弘光备受折磨的剧痛在首席向导就任仪式结束之后突兀地消失了，可这并没有让他安心，因为在他完全打开自己与韩君之间的精神链接通道，试图确定对方的状态时，他惊恐地发现即便不能交流但是也能被自己感知的那股精神力似乎变成了一摊死水，再也没有任何喜怒哀乐。
　　载着赵弘光开往塔区的计程车在安全区的道路上飞速行驶着，忽然，街边一栋商厦的室外巨幅广告上出现了一个让赵弘光觉得熟悉的面孔，那是正式以偶像身份出道的杜若，对方那张本就十分俊美的脸在经过化妆与电脑的精修之后，更是有了一种颠倒众生的魅力。
　　张扬的红涂抹在杜若性感的唇瓣上，再配合上他夸张的肢体动作，丝毫没有减少他作为男人的阳刚气质，反倒给他增添了几分别样的美。
　　因为最近都忙着处理韩君的事以及首席向导的相关工作，赵弘光并不知道从塔区退役之后的杜若这么快就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
　　巨幅广告画一闪即逝，赵弘光扭过头，心中一时唏嘘不已，有时候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有的人就开启了新的人生，而有的人却似乎只能被留在过去。
　　“叔叔，不要出事……求你不要出事……”赵弘光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他不想自己的失态惊扰无关的人，可他只是抑制不住地感到难过。
　　在赵弘光回到黑塔的时候，韩君已经被转移到了另一间病房，在那里，他终于可以“安静”地休息了。
　　“叔叔……你不是答应了我会配合的吗？果然，剥夺哨兵能力对你而言还是太痛苦了吧，抱歉，是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赵弘光坐在病床边，缓缓抚摸起了韩君的额头，对方的体内插满了各种医疗管道，就连呼吸也只能依赖外力。
　　林少安按照杜望的交待欺骗了赵弘光，他声称韩君在接受注射之后忽然反悔，试图用残存的精神力抵抗药效，结果导致五感崩溃陷入植物人状态。
　　植物人说不了话，真相掌握在能说话的人嘴里。
　　“我建议为他采取安乐死。这样他也会少很多痛苦。”林少安的脸上仍旧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这一次他的建议并不是出自对韩君的恨，而是他不愿承认的怜悯。其实在韩君狂化治疗期间，他就认为塔区应该尊重韩君的意愿，让对方能接受安乐死，毕竟眼睁睁看着一名哨兵活着生生地被狂化症所折磨，这对于医者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他希望能被安乐死的时候，你们从不同意。现在他是个没用的废人了，你们就迫不及待地要处理掉他吗，像处理掉垃圾那样？”赵弘光背对着林少安，听到对方的话，他并没有视作好意，反而因此被激起了愤怒。
　　林少安哑然失语，赵弘光说得没错，韩君的生死从来都不是根据他本人的意愿来决定的，而是根据塔区的利益来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