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巨塔(29)

　　在杜望看来，尹飞渊就是那种典型的默默无闻的幕后工作者。
　　尹飞渊十分低调，每天一大早就会来到位于一号白塔的向导管理中心，然后将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一整天，如果不是开会或者需要他出面的督导工作，几乎没人可以看到他在塔区里晃悠的人影，下班之后，对方就赶紧收拾起东西搭乘磁悬浮列车离开塔区，回到他位于A3安全区的家中，连餐厅提供的福利餐也无法留住他赶着回家的脚步。作为一名不需要精神屏障的向导，尹飞渊活得就像一个普通人，除了因为没有匹配哨兵不得不每个月按时取用结合热抑制剂这一点。
　　“尹飞渊，你确定他愿意？”杜望认为秦永年的选择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如果按照匹配度和能力来说，尹飞渊的确是目前除了赵弘光之外最适合韩君的向导，但是过于低调甚至在他们看来有些孤僻的尹飞渊，并不像愿意卷入麻烦事的人。
　　“他不愿意？那扣他工资好了。听说他在A3区买的房子房贷还有不少年呢。这塔区里的高薪是那么好拿的？多少一线的哨兵和向导用命在换钱，就让他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推三阻四的话，那塔区要他来做什么？”
　　赵弘光的疏导对韩君来说的确是有效的，至少在观察病房住了几天之后，林少安就认为他达到了离开黑塔的标准，这些日子里，对方没有再出现过任何狂化症的症状，甚至连更为轻微的游离症也不曾有过。
　　“今天对你进行调查的特别委员会会过来，表现好点啊。”林少安叮嘱了韩君一句，他刚为对方进行了静脉注射，将加强型的营养剂送入了对方的体内，要让韩君的身体也尽快恢复正常，还少不了药物的辅助。
　　韩君并不惧怕调查，可是他实在不愿意被秦永年那样无端怀疑，他并不是在骗秦永年，他的确很多东西都记不清楚了。而关于他失忆这一点，韩君也曾主动问过林少安这到底怎么回事，对方告诉他，很可能是因为那场事故太过惨烈而导致他出现了心因性失忆，简单说，就是他的心已经不足以坚强到去直面血淋淋的现实，所以他的脑子选择了逃避。
　　“他们要对我测谎，随便他们吧。”韩君轻笑了一下，昨天他就收到了一份书面的调查通知，里面明确提出了会在他回答提问时派遣一位向导为他探测精神海，确定他是否说的是真话。
　　虽然韩君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可是林少安却看出了对方眼底那深深的无奈，曾经被众人奉为英雄的首席哨兵沦落到被自己所效忠的塔区不信任至此，怎能不悲哀？
　　之后，穿着约束衣的韩君被带到了黑塔顶层的一间小会议室，为了避免他在受测试时诱发狂化症，特别委员会还是决定一定程度上限制他的行动能力。
　　会议室中间为韩君准备了一张铁椅，他神色平静地坐了上去，不动声色地凝望着面前那一排空缺的位置，过一会儿，那些椅子上就会坐满人，或许在某个时候，也正是这些人决定授予自己首席哨兵的荣誉。
　　没多久，就有人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出韩君所料，来的都是塔区的重量级人物，不过杜望并没有出现。
　　秦永年坐在了主席的位置，紧接着一名五官精致、神色冷漠的男人走到了韩君的身边，他就是尹飞渊。
　　“韩君，你好。我是尹飞渊，S3级向导。”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的尹飞渊冷冰冰地向韩君介绍了自己，这只是例行公务而已，其实，他们早在十多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韩君已经是守护者的一员，而尹飞渊在确定韩君不愿和自己匹配之后放弃了战斗向导路线，进而转而管理方面的工作。
　　“好久不见。”韩君微笑着点了下头，说来也是奇怪，他明明忘记了不少事，却还记得尹飞渊这样有过交情的向导，也难怪秦永年他们会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说谎隐瞒事实。可记忆这种事，又有谁说得清呢。
　　“我现在要将精神触须深入你的精神海，请你予以配合。”尹飞渊并没有要和韩君寒暄的意思，他目光冷漠，面容沉静。
　　韩君也没心情和尹飞渊多作交流，他点点头，干脆闭上了双眼，试图放松自己的精神壁垒。
　　尹飞渊一手搭在了韩君的肩上，身体的接触可以让向导的精神触须更好地进入哨兵的精神海之中，而在他的手搭上韩君肩膀的同时，一只巴掌大的粉色水母漂浮在了空气里，那正是尹飞渊的精神体。
　　接着，尹飞渊的指间出现了一丝银光，它们很快钻入了韩君的体内，消失不见。


第32章 魏辰的“真相”
　　虽然韩君已经尽可能地放松了自己的精神壁垒，可是当尹飞渊的精神触须触碰到他的精神屏障时，仍是让他皱起了眉，那是一种令人不适的刺痛感，轻微却持续不断地给人带去烦恼。
　　坐在主席位置上的秦永年谨慎地观察着韩君的情况，似乎在防备对方可能复发的狂化症，而他身边的其他特调会成员则开始对于韩君的反应交头接耳。
　　“放松。”尹飞渊冰冷的声音从韩君耳畔传来，他那只精神体水母忽然亮了一下，看上去就像是个水母形的灯泡。
　　就在尹飞渊的精神体发亮的那一刹，他那些细密得如同银针一般的精神触须已经缓慢地刺破了韩君的精神屏障，当然，这有赖于两人之间高达86%的匹配度减少了不少阻力。
　　“呃……”精神海被未链接的精神触须侵入的一刹那让韩君浑身一颤，嘴里也因此发出了一声呻吟。
　　在注意到韩君的精神体白虎冲自己的精神触须露出了警告的表情后，尹飞渊很谨慎地没有再继续深入，只要穿过韩君的精神屏障，他就能感受到对方的精神海波动，这样就足够了。
　　“可以了，秦主席。”尹飞渊缓缓睁开眼，他的手仍轻轻搭在韩君的肩上。
　　秦永年冲他点了点头，然后清了清嗓子后，开始示意身边的一名特调会成员向韩君宣布此次调查的相关规定。
　　“……韩君，除非询问者要求你具体作答，否则你只能作肯定或者否定回答。听明白了吗？”负责宣读规定的成员向韩君说明了《被调查人员权益保障规定》之后，向他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韩君愈发觉得自己像个罪犯，这些人不仅剥夺自己的自由，甚至剥夺自己辩驳的权力，然后再根据他们的主观想法为自己判刑定罪。但是在现在的情形下，自己也不能拒绝配合，那样的话，只会让自己处于更艰难的境地。
　　“听明白了。”韩君面色沉重，他简单地回答了四个字之后，不得不继续忍受精神海传来的轻微刺痛感。
　　前面几个问题都还比较正常，特调会的成员们询问了那场事故之前韩君的相关工作经历，并允许他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可随后秦永年所问出的问题就让韩君有些愤怒了。
　　“在参与那场代号754的行动之前，你是否和自由之翼的人有过接触？”秦永年突然丢出这个炸裂性的问题，然后看了眼站在韩君身旁的尹飞渊，示意对方小心捕捉韩君精神海的变化。
　　“没有。”韩君强忍着怒气，他愈发不明白这个曾受自己尊重的长官为什么会如此针对自己。
　　“在你领导守护者的那些年中，你是否有发现魏辰与自由之翼有过接触？”
　　秦永年的下一个问题，几乎点燃了韩君藏在心中的所有愤怒，他吃惊地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相信特调会居然对魏辰也有所怀疑的模样。他紧紧咬住牙关，在忍住了破口大骂之后，用满是怒气的声音回答道：“没有！我用性命发誓，守护者里没有人和自由之翼有关系！”
　　秦永年轻笑一声，目光却是颇为不屑。
　　“我没有问你那么多，你回答有和没有就可以了。赌咒发誓这种幼稚的行为，并不会给这次调查带来任何好处。”
　　说完话，秦永年看了眼尹飞渊，对方冲他摇了摇头，在韩君那愤怒波动的精神海中，他没有侦测到任何与谎言有关的东西，不过他注意到那只精神体白虎因为受到主人的影响，也跟着变得焦躁愤怒起来，它盯着那几根在精神海里飘动着的细密触须，龇牙咧嘴地想要用自己的爪子让这几根侵入者的精神触须尝尝厉害。
　　“你们毫无理由地怀疑我，怀疑我的成员和自由之翼有关系！既然你们已经先入为主地对我们充满了偏见，又何必假惺惺做什么听证调查！”一旦涉及到魏辰，韩君也不再隐忍，他猛地站了起来，精神壁垒的自我保护再次启动，尹飞渊的那几根精神触须也很快被屏障所隔断，轻飘飘地消失在了韩君的精神海里。
　　“唔！”尹飞渊一把捂脸头，精神触须被强行哨兵的精神屏障所隔断给他带去了一阵极为尖锐的痛感，而平日里都在办公室处理公务的尹飞渊显然很少会遇到这样的窘况。
　　“呵呵呵，你真的以为我们是毫无理由在怀疑你和魏辰吗？！韩君！”秦永年也站了起来，他走到了韩君的面前，一把摁住对方的肩。
　　狂化症初愈的韩君一时竟无法抗衡秦永年身上那股强大的力量，一个踉跄之下就跌坐在了椅子上，秦永年开启了哨兵独有的狩猎气场，将自己的威慑力用哨兵素的形式远远传播了出去，近在咫尺的韩君自然是首当其冲。
　　“尹向导，继续监控他的精神海。”秦永年以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命令道。
　　尹飞渊缓缓放下了捂住脸的手，精神触须被韩君弄断之后，他的神色变得更为难看了，而他的精神体水母也加快了收缩的动作，一闪一闪地发着光，这显示着尹飞渊的精神海正在波动。
　　“看来，你习惯粗一点精神触须。”尹飞渊不再打算对韩君客气，他将自己的精神触须捻聚成了手指的粗细之后，再次将它们送入了韩君的精神海之中，这一次，韩君的精神屏障遭到了猛烈地穿刺攻击，而他刚重建好不久的精神壁垒显然没有能力去抵抗一个S级向导的全力进攻，再加上他面对负责监控自己的尹飞渊本就难以完全发挥力量，只好任由对方的精神触须再一次侵入了自己的精神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