睑上痣(5)

　　“……哦。”
　　大约是生病了的缘故，连感官都变得迟钝起来。见到李怀煜好像也没像以前那样一惊一乍那么敏感。他给李怀煜开门，让他先在客厅坐，一边走向厨房一边说：“我给你倒杯水。”
　　李怀煜抓住他的手腕：“你感冒了？”
　　秦绍卿吸了吸鼻子：“是。有什么事？”
　　李怀煜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秦绍卿想躲也没来得及。然后李怀煜就径自走到门口的衣柜，取下羽绒服给秦绍卿穿上，又把拉链拉到顶。
　　李怀煜离得那么近，秦绍卿只能像个布偶似的任由他摆弄，脑子里全是浆糊：“你，你干什么呢？”
　　李怀煜垂下眼为他整理领子：“带你去医院。”
　　秦绍卿一听就要把拉链往下拉，想把羽绒服脱下来：“不行，小孩子感冒才去医院！我不去！”
　　李怀煜抓住了秦绍卿往下扯拉链的手，语气里多了些斥责的意味：“大人有像你这样不会照顾自己的吗？”
　　秦绍卿咬了咬下唇，小声回道：“人吃五谷杂粮，生病也很正常吧！”
　　“所以直接让商家把桃桃的食物送到我家避免见面也是成年人解决问题的方式？”
　　被直接戳破了心事，秦绍卿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他张了几次口都说不出话来，最后扁扁嘴道：“我很累，至少今天不想和你讨论这件事。等我病好了我再联系你，我们再说这件事，你看成吗？”
　　李怀煜没有回答，又问道：“不去医院？”
　　秦绍卿直接窝到沙发上，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抱枕抱在怀里，一副我就是不动我就是不走的架势。
　　“我不去！”
　　“好。”李怀煜点点头。
　　秦绍卿偷偷瞟了几眼李怀煜，李怀煜那张辨不出喜怒的脸让他心里打鼓，心里面那句“你回去吧”硬是转了几圈也说不出口，甚至都不敢吸溜鼻子。
　　“门禁密码？”
　　“……嗯？”
　　“我去买东西，很快回来。”
　　“不是，我觉得你可以直接回……”结果在对上李怀煜目光的时候又把“回家”两个字吞了下去，“我给你开门。”
　　“门禁密码。”这次是陈述的语气。
　　秦绍卿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又轻又快地吐出了一串数字。
　　李怀煜微微侧头，没有听清：“什么？”
　　秦绍卿的脸憋得通红，耳朵尖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820130！我事先声明我只是因为用习惯了而已，懒得改了只是这样！和你真没什么关系！”
　　李怀煜的生日是8月20日，秦绍卿的生日是1月30日。这处住所是在分手后买的，用了李怀煜的生日硬说是和李怀煜没关系，连秦绍卿自己都觉得未免太过于强词夺理了，尴尬得干脆在沙发上缩成一团把脸埋进抱枕里。
　　李怀煜开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秦绍卿，叮嘱道：“回屋休息，不要在沙发上。”
　　秦绍卿闷闷的声音从抱枕传出：“菲姐给我买了药。”
　　李怀煜没有言语，关门离开了。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秦绍卿把遮脸的抱枕放下去一些，只露出两只眼睛朝门口望去，两只猫眼似的圆眼睛滴溜溜地转。确定李怀煜走了之后他蹦起来把外套一脱随手一扔，走到卧室又想起过一会儿李怀煜可能还会再来。正想转身把羽绒服放到门口去拿衣架挂起来，就又别扭起来：这是我的家，应该听我的！我偏不挂，让李怀煜不舒坦了早点走人！


第七章
　　秦绍卿倒在床上寻思着有什么委婉不得罪人的方法把李怀煜搞走，本来感冒就让他大脑转不动且浑身酸痛，看到李怀煜更是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得劲儿。一开始是因为不敢想不愿意面对，可眼下要是想把悬而未决的问题解决，就只能把话和李怀煜讲清楚了。哪怕现在生着病不够理智不够清醒不是好时机，可拖着也总归不是个办法。
　　秦绍卿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李怀煜回来，听着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倒像是行刑前的倒计时。大抵是感冒了连感觉都变得迟钝，他竟然平静得过分，开始听着秒针的声响默默数着数，计算着从现在到和李怀煜摊牌还有多久。希望等铡刀落下的时候能快准狠一点，彻底断了这些年的妄念，让他好好地疼一疼，抽筋剥皮锥心刺骨，最好能让他后悔为人。如果不那么疼，他一定会放不下。
　　数着数着，眼皮变得很沉很重。秦绍卿打了一个哈欠，忘了自己是数到了1675还是1657，嘟哝了一句买什么去了这么慢，就又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是被李怀煜掐醒的，痛倒不痛，李怀煜与其说是在掐他不如说是在玩他的脸。以前念大学的时候，秦绍卿脸上还有肉乎乎的婴儿肥，李怀煜总喜欢充满着探究的目光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地捏他脸玩。没想到多年恶习竟还是没改掉。
　　秦绍卿在一天之内被李怀煜吵醒了两次，起床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是你的玩具吗？”
　　李怀煜仿佛和他根本不在一个频道，蹙眉，所答非所问：“你瘦了。”
　　秦绍卿刚想拍掉李怀煜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就闻到厨房传来食物的香气。
　　秦绍卿的肚子非常应景地“咕噜”叫了一声。
　　李怀煜放开他站了起来：“还没好。”
　　秦绍卿窘迫道：“我也没有很饿……”
　　秦绍卿突然回过神来：“你你你，你做饭了吗？你刚才是去买菜了？”
　　李怀煜纠正道：“是粥。”说完，他就转身去了厨房。
　　秦绍卿翻身下床，赤着脚就跟着李怀煜也去了厨房。
　　李怀煜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袖子挽到了小臂。他掀开盖子，抓了一把葱花扔进了砂锅。他一回头就看见秦绍卿靠在门旁边咽口水，光着脚还没穿拖鞋。他这么突然一回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神还愈加严厉，把秦绍卿吓了个够呛。
　　秦绍卿不禁心虚：“我就想看看你做的是什么粥……”
　　李怀煜只是说：“穿好衣服，袜子，鞋。”
　　秦绍卿：“……哦。”然后转身回房间穿袜穿鞋。收拾齐整了才突然想起来，这是他秦绍卿的家，怎么让李怀煜当家做主了？简直不像话。
　　生了一会儿闷气锤了几下枕头，秦绍卿披了件外衣坐到餐桌前托着腮发呆。
　　上大学的时候，李怀煜成绩又好长得又好看，可惜人不怎么开窍。现在好像比从前开窍了不少，到哪里肯定都很受欢迎，四处招蜂引蝶。想到这里，秦绍卿又想起了在李怀煜家中二层看到的一幕幕，越发不痛快起来，跟被刺扎了似的，疼得密密麻麻。秦绍卿赶紧转移注意力，结果就想起了妹妹秦韶蕊。对了，以前秦韶蕊上高中那会儿不就是可喜欢李怀煜了么……秦绍卿又心酸起来，真是天公不作美，怎么自己喜欢一个人就这么难上加难磨难多多。
　　秦绍卿心里很乱。本想和李怀煜摊牌，把他那天看到的一五一十都说出来，告诉李怀煜如果他已经有了伴侣，那……那就不该再有所牵扯。但方才看到厨房暖黄色灯光下的李怀煜，秦绍卿的心中就又是柔软又是酸涩。舍不得，不甘心。
　　明天可以吗？明天再和李怀煜谈吧，今天我任性一天可以吗？就一天。真的就一天。
　　这时秦绍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知道是李怀煜来了，立刻端正起坐姿来。
　　李怀煜把一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放在秦绍卿面前，坐到了秦绍卿对面。秦绍卿低着头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吹了吹然后吞吃下肚，味道很好，较之外面的馆子也不逊色。
　　秦绍卿：“……谢谢。”
　　李怀煜：“衣服不要乱扔。”
　　秦绍卿愣了一下，抬头对上了李怀煜的眼睛，这才猛然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之前赌气，随手往沙发上扔的羽绒服。
　　秦绍卿又低下头，脑袋像是要埋进碗里，再也张牙舞爪厉害不起来了：“……知道。”
　　李怀煜坐在餐桌对面看着他：“还有粥在砂锅里，晚上热了吃。”
　　秦绍卿被李怀煜看得脸烫，捏着勺子在粥上画圈：“……不用这样，我可以自己点外卖的。”
　　李怀煜并不赞同：“外卖太油。”
　　秦绍卿：“……那我不点外卖了，我就喝粥。”
　　李怀煜就这么一直看着，一顿饭吃得秦绍卿极不自在很难为情。喝完粥，李怀煜又盯着秦绍卿喝药测体温。
　　李怀煜看了一眼体温计，对躺在床上的秦绍卿说：“如果明天更严重了，我带你去医院。”
　　秦绍卿皱了皱鼻子：“我不想去，我讨厌医院的味道。”
　　李怀煜厉声道：“秦绍卿。”
　　秦绍卿反射性缩了缩脖子，又想起这是自己的家，马上来了底气：“你威胁我我也不去！”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李怀煜再度开了口，语气缓和了不少，竟有几分哄的意味在其中：“……小猪。”
　　这一声“小猪”，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旧日回忆而来。待秦绍卿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都在克制不住地发抖。他翻过身用被子盖住头：“明天再说！”
　　李怀煜半晌没有说话，而后转身离开了。听到他的脚步声，秦绍卿把蒙着头的被子拉了下来，往卧室门口的方向一看，发现李怀煜竟然又折返回来了。
　　秦绍卿顿时尴尬得不行：“怎么了？”
　　李怀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说话，俯身握住秦绍卿露在外面的脚放进被子里面，把被角掖好，然后转身离开了。
　　秦绍卿心跳剧烈，李怀煜的手在他脚心留下的热度从脚底一路烧到了心头。秦绍卿一想到李怀煜或许也会对其他人这样，就嫉妒得发疯。
　　他听到门开的声音，终于忍无可忍翻身下床喊道：“李怀煜，等一等！”
　　两人在餐桌前面对面坐着。李怀煜衬衫西裤，秦绍卿被迫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看起来十分臃肿，让这场“谈判”显得有些滑稽。
　　李怀煜满意地看着被他包了一圈又一圈的秦绍卿：“现在可以说了。”
　　秦绍卿斟酌了一会儿，怎么也想不出委婉的话。
　　李怀煜沉声道：“说。”
　　“我在你家二层看到所有东西都是两个人的！你既然现在已经有了伴侣，那最好不要再和我有牵扯……无论是怎样的牵扯……和我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不清不楚，对你的伴侣……对那个人都不太好。”秦绍卿垂着眼，声音越来越小，揪着衣角的手也越攥越紧。
　　李怀煜久久没有回话，秦绍卿偷偷瞟了李怀煜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