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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
像他这样的机械体，每时每刻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哪怕离毁灭仅仅一步之遥，也没有人会在意，没有人会记起。
陪伴着他的、极致的孤独。
但是，很安心。
为什么会安心呢？
记忆里浮现起某一个濒死的瞬间，他倒在狼藉的地面上，胸膛的机械核心支离破碎，吊坠镶蓝水钻碎裂，微弱的光黯淡得微不足道。
一切代码运行失败。
直到即将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看见一束明冽的红光照亮全部视野，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黑发青年降临在末日废墟般的战场，轻轻扬起手，血红的冠冕与权杖，主宰一切的烈焰汹涌而出，席卷周围所有的敌对生灵。
它们来不及哀嚎，就焚为灰飞烟灭的余烬。
凌驾于位面巅峰的力量，蔓延烈火宛如重音鼓点的震撼。
主神没有分给周围半个目光，转脸斜斜看过来一眼，红眸流转潋滟。
随后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宽袍大袖下的手臂轻柔地抱起他，贴在耳边的声音温柔又低哑，带着浓稠缱绻的长长尾音。
“我教过你，不要让自己陷入险境。”
“这次做错事了，真是麻烦的纷纷扰扰，还得我亲自过来帮你收拾烂摊子——但是没关系，谁让我是你的主神呢，我倒是永远愿意你需要我。”
“不用害怕，即使是再无可避免危险的境地，我也不会让你死亡。”
主神抱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星舰的方向。
在温暖有力的怀抱里，他下意识地生出了依恋的想法，却又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主神的名字。
A001恍然回神。
少年的蓝眸映着忽明忽灭的星光，玻璃窗倒映着的，是他出自精工雕琢的代码、昳丽到极致的脸和冰凉毫无情绪的神情。
终于有了……自己真正存活的感觉。
只是。
离主神界毁灭，还余两月。
第100章 身边
最后一个任务，在灼亮的十字星中收尾。
——“砰！”
这个星球的人类留下渺渺的希望，有人仍能以站立姿态留在原地。A001执行任务过后，并没有将他们全数歼灭。
“你们的世界不会消失，”少年微微侧头，那人只看见一双封冻淬冰般的蓝眸，一眨不眨，没有半分多余的情感，冷淡地道，“千百年后，主神会将这里重启。”
男子仰天笑出声，笑着笑着，唇边溢出一大口血：“重启？哈哈！”他目光狠狠地落在A001的表情上，似乎要捕捉他任何的脆弱和动摇，“重启之后再次升起主神界所谓的反叛之心，又会被你这样的刽子手亲手杀戮吧！”
这一次他没有听见任何回答。
A001沉默一秒，轻轻抬手，收起手中亮得刺眼的激光长剑，白光的剑身映出侧脸令人心悸的雪白，最终光点四散，收拢在纤细的手心。
他走向星舰的方向，在炼狱般的夜里，只留下一束冰冷的背影。
他的沉默等于默认。
男子的眼底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色。
任何败给A001的人都会生出这样汹涌而绝望的情绪。他不甘被他如此轻描淡写地掌握生杀予夺的权力，不甘自己的位面就此化为废墟，文明犹如潮水退去般消逝。
他低头一字一句念道，声音刻意克制，但确信能让早已远去的A001听得一清二楚。
“很好，你就这样走吧——”
“只是我不知道，A001，你现在这样千里迢迢地回去，却发现找不到那位罪孽深重早该被千刀万剐的主神，在那个时候，你又会做出什么样有趣的反应呢……！”
下一秒。
“呃啊！！”
他骤然抬起了头，被掐住的脖颈漫出火热窒息的红晕，少年快如一道闪电以看不清的速度雷电般折回，出现在他的咫尺之距，消逝的白色凝光以利刃的样式抵在心口——
“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人。”
A001骤然低头，一瞬间蓝眸中闪过的冷冽神色让他心底发凉，只有主神失踪的时候，A001才会以这种森冷至极的声音说话，几乎让人如坠冰窖，寒意刹那袭遍全身。
“你们把主神大人带去了哪里。”
男人艰难挣扎地喘气道：“A001……”
银色激光剑在心脏的位置一划。
心口被刺入玫瑰的刺一般的伤痕，血液汩汩流出。
A001：“说。”
“哈哈，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会、不会告诉你……”
这一次是手腕被激光切开的伤口，某一条审讯专用、又痛又麻的筋脉被生生挑出！
“呃！啊啊啊啊啊！！不可思议，终于见到你这幅被情绪动摇的表情了，真是美丽得让人着迷啊……！！”
A001闭了闭眼睛，扣住男人脖颈的手悄无声息地收紧。
作为机械体，他的数据库储存了一切人类的身体数据，包括怎样实行刑罚，怎样实行审讯，怎样落刀能让他们痛苦不堪、不得不吐露出自己需要的情报。
但是他从未使用过。
他向来只会给他的任务对象干净利落的死法。
“对不起。”他羽睫微颤，生平第一次违背自己的原则，睁开眼睛，目光里只有冰冷的漠然，“这是我的罪。我愿为我的罪行承担一切代价，但是我必须让你把他的位置告诉我。”
“告诉我，主神在哪里……！”
……
“主、主神在哪里？！”
兵荒马乱的嚎叫，早已失去阵脚。
男人咽了一口唾沫，瑟瑟发抖地向后退去，直到背部贴上冰凉的钢墙，才发现他们早已落入了自寻死路的绝望局面。
主神？
黑夜鸦羽翩飞，黑影如忽上忽下翻涌的乌云，顷刻从遥遥月色乍然扑向眼前，嘶哑的黑，在尖锐的羽锋中带来死的凝视。
站立在血月之下的青年，宽袍大袖，黑发红眸。
冷白俊美的面容有着倦怠散漫的潋滟，笑容多情危险，高高在上，毫不顾忌身后一地的尸骨。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创生无数世界，又为什么将它们毁去。
而他们想要杀死他，却发现自己在他的面前根本犹如不值一物的尘埃。
他好整以暇、几乎没有反抗地任他们带来，又厌倦地挺直身体，从他们高密度器具的禁锢中径直走了出来！
所有倾尽全力的攻击，落在他的身上，都成为了碎羽——
犹如纸片一般，只是一张纸从虚幻的身体里飘了过去，也许上面画着狂轰滥炸电闪雷鸣，本质却就是纸屑而已。
轻飘飘的，连让他侧一次眸都不足以的力道。
“你……为什么——”
“你们好像误会了什么，别太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啊，”青年慵懒地笑，语气听不出喜怒，除了面对A001，他从未有听别人把话说完的习惯，“最初创立你们只是感觉这样会有趣一点……现在发现你们并不能让我感兴趣而已。”
修长的手掠上一缕乌鸦的羽翼。
“作为你们的创世神，我创立这个世界又将它毁去，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绝望喊道：“可是，A001——！”
主神竟然从这一个词里听懂他的意思，饶有兴致地微笑起来：“你想问A001为什么诞生？有趣的问题。”
他眨眨眼睛，低了一调的声音温柔如浸水，柔软缱绻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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