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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又何欢(37)

作者:良艺 时间:2018-11-10 00:11:08 标签:都市情缘


次日两人开车出去吃饭中途等红灯的时候有人敲窗送来一份传单。姚期顺手拿过瞥了一眼,是山顶温泉的宣传页。

本着猎奇的心态两人中途变道奔着下属县城去了。

盘山公路上何欢本能地意识到危险提醒道:开慢点。

姚期回头笑,说,如果你是惜老公的命,好的。

何欢习惯性地要把自我感觉良好的姚期晾在一边闭上眼睛假寐,结果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姿势就看到前方路况异常。

千钧一发的时候他脸色煞白地大吼:“刹车!快!”

但姚期却像没听到一般向一边猛打方向盘。下一刻,一辆重卡和他们擦肩而过。姚期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见前方的警戒路牌正反着刺眼的光。

整个车身毫无悬念地滑下山崖。一瞬间,树枝巨石迎着挡风玻璃扑面而来,砸得防弹玻璃摇摇欲坠。

“不是巧合吧?天下间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儿。”姚期恍惚间想。

就是在这零点几秒的误差里,何欢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上前护住了他的半个身子。

姚期从天旋地转中回过神来看向何欢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是支离破碎的状态。纵使面色苍白仍旧迎上姚期的目光,笑着说,从前有一个姑娘,养了一只狗,后来狗疯了,咬死咬伤无数人,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继续下去姑娘也会有相同结局的时候,死的却是那只狗。

何欢努力撑住自己的表情让它看上去不那么狰狞,但他每说一句话就有血从口鼻渗出来,吹起一个一个索命的泡泡。

本来正常的脸色逐渐变得灰白,生命之花迅速颓败。

“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自动警报系统在车辆受损的第一时间就把消息传回了姚家,近处的,远处的救援队伍正马不停蹄地赶来,仪表盘发出苟延残喘的声音,但姚期通通都看不到听不到,他只是看着何欢声音嘶哑地道:“你别说了!当我求你!”

何欢伸手把万念俱灰的人揽进怀里,轻声嗔道,姚期,你根本没那么坚强。

救援来得很快,十分钟后头顶响起直升机螺旋桨震动的声音。消防队员首当其冲上前把人从已经撞成废铁的车里扒出来,急救人员紧随其后。

走在后面的人忽然被抓住,回头,看见一个男人张了张嘴,好像在说,求你,救他。

“我们会尽力的,你别碍事儿。”医护人员甩开紧紧抓着他的手抬着何欢离去。

姚期被人搀扶着爬上山崖,站稳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给江河打电话,出口只有一个字:查。

连带七年前西南山区的那场泥石流一并彻查,线索不够就把时间线往前推,从何欢出生的两年前开始。

姚期双唇灰白全无血色像极了一个将死之人,但扶着他的几个人都隐隐战栗了一下。戴城,恐怕不止是戴城,前后二十年左右三千里,无人能避免嫌疑。

一行人随着姚期赶到医院的时候抢救正进行到一半。特护病房里,隔着单面玻璃墙,姚期面无血色地盯着墙边的仪器,看着它们绘制出各种代表生命的线条又看着所有曲线消失。主刀医生有条不紊安排新一轮抢救的同时面色凝重。

姚期轻轻伸出手去触上冰冷的玻璃,满眼血丝。

助理紧紧地挨他站着,专业而礼貌地一扶。但那一扶用的力气并不小,它几乎撑起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大半体重。因为姚期,就快要站不住了。

姚期受的伤其实不算轻,左臂直直地撞在车门上,手臂脱臼腕骨骨裂。整条臂膀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扭曲在身侧。但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对医生的劝告充耳不闻。只是站在抢救室外面色土灰地看着何欢。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不是不爱我吗?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烦得受不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小欢,小欢。

在整个大脑停机全世界都拉着他往下坠的时候何欢有片刻清醒,意识被强行拉了回来仪器在耳畔“嘀嘀”地响个不停。他鬼使神差地侧身看向了那面灰色的玻璃,几秒之后又睡了过去。

他总对姚期的表白不屑一顾,从未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肉麻的话。但其实,他才是最先动心的那个,最先沦陷的那个,最无法自拔的那个。

甚至,姚期还曾经参与了他的性启蒙。

六年前,同学被人跟踪,他带着姑娘慌不择路地跑进电梯里。那天他出了很多汗,白色T恤整个都是湿的。他紧张,不是因为身后的跟踪者,而是刚好撞上的姚期略带探寻的目光。

只不过,他没承认过。从未。

抢救室里的持久战还没停下,手机先响了起来。

百里之外是拿不定主意的江河,他问,何意坤已经在监狱里了,我们还要从他身上找线索吗?

几秒的停顿之后是姚期嘶哑的声音,他坚定道,出版物涉嫌造假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的罪,把人提出来,好好问。

手术一直持续了二十几个小时,手术室里医生一刻都不敢放松。但有人比他们还紧张,姚期隔着一堵墙等着,从希望燃起,等到热念成灰。

忽然想起以前在南山别墅的日子,他总是抱着电脑工作到深夜,隔着一个书房何欢则总是熄灯很早,然后就在万籁俱寂的黑暗中望着头顶的吊灯发呆,要么就沉沦在一轮又一轮的梦魇里无法自救。

姚期终于懂了,原来长夜这么难熬,就像再也等不到黎明了一样。

明明说好要在后半年一起专注发展事业,公司稳步之后就回到瑶城来,把何欢记忆里的老屋,教堂,福利院通通翻新,怎么能有一个人食言呢?

如果,如果,如果手术真的失败了会怎么样。姚期不敢想,也没力气想。

没有何欢的天空不足以支撑他的世界。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护士出来宣布手术终于结束,主刀医生被人扶着走出来,看见姚期只低声说了一句,肋骨断裂刺破肺泡,我尽力了,剩下就看天意了。

姚期猛地上前一步仿佛下一秒就要揪住医生的衣领,身后有人拉了他一下,姚期才回神,侧身,把路让开。

医生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被人扶回办公室靠在转椅上很久都没休息过来。

病人痛苦,家属悲痛,他又何尝不是。从业三十年他经手过无数病人也送走过不少生命,

无能为力他比任何人都懂,但无能为力就是无能为力。

江河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全身套着厚厚的隔离服的人一动不动地坐在病床前,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静静看着。

他用目光一寸寸描过何欢苍白的脸,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迫永诀。

“江秘书,你终于来了,姚总他这样已经两天了,无人敢拦也无人敢劝。”身后有人上前低声解释。

江河坚冰一样的情绪无声松动,他微不可察地叹气,说,除了小公子,从来都无人能劝也无人敢劝。

第四十八章

特护病房里,何欢一直昏迷了十几天,脸颊上的血色从仅有的一点点消失到完全没有,左手上扎着吊针,葡萄糖通过注射送入体内维持生命。

虽说手术成功高风险期已过,但情况一直不容乐观,最危急的一次,伤口崩裂体内瘀血何欢躺在病床上双眉紧蹙大汗淋漓。

刚刚脱下工作服的医生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匀慌忙回身紧急施救。

那时姚期正在给左臂打石膏,车祸后并没有恢复多少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噌”地一下从病床上站起身来,如临大敌一般面对着走廊的方向。

江河视死如归地挡在门前,身后是拿着镇静剂的护士。

但姚期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撞翻江河冲去看何欢或者质问“医术不精”的谁救不了他的爱人,他只是怔怔地站了片刻,然后猝不及防地跪倒在病床边。温热的血顺着嘴角流出来,一滴滴落下来弄脏了白色的地板。

小欢,你是真的恨我,才会想要在无数双强拉着的手里挣脱。他想。

中间,何意坤来过一次,僵直着身子站在病床前沉默了很久,直到后来唇齿翕动,隐隐可以听到他说,你不是无往不胜吗?不是什么都能解决吗?不是算无遗漏吗?你起来啊!

躺在床上的何欢不为所动一张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如果不是身旁的精密仪器正以每小时几万人民币的速度丧心病狂地消耗资本,仅凭何欢安静的侧脸,几乎就要让人以为他只是陷入了浅眠,以此来无声对抗自己强悍的暴怒的父亲。

过了很久,直到何意坤把该说的都说尽了重度昏迷的人还是没有丝毫要苏醒的迹象。强硬了半生抵抗了半生的大学教授就这样一点点跪了下去,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抚过何欢的眉眼。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看着看着眼泪就突然决堤。

他是他的骨肉啊,身体里汹涌着同样的血液。而今,他就亲眼看着这相同的血液几乎从何欢身体里流出流了个干干净净。

“顶着保外就医的名头连夜跑过来就是为了确定自己儿子是不是真的死了吗?你缺席了他的大半个人生,如今又何必假惺惺装出一副慈父面孔。”姚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倚着门站着。

记忆里永远意气风发咄咄逼人的他仿佛几天时间就老了十岁,英朗的眉阔更加深邃,满身的风雪。

“姚二少爷,我不知道你对小欢究竟存了一种什么样的想法,但我希望你放过他好吗?只要你放过他,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姚期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几乎本能地要扬眉笑他,但随即又放弃了,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然后他问,二十年前,三月十七,不知何教授还有印象吗?当时您在哪?

何意坤整个人一怔,嘴角忽然轻轻地扯了一下,目光中盈满了嘲讽,他说,在哪又如何?追到二十年前又如何?这是人祸也是天灾根本无从可查无从定罪。就像这场车祸,放错位置的警示牌,巧合的时间巧合的反光让驾驶员看不清路途,姚总,即便你手可通天又当如何?

姚期皱着眉,轻轻侧身用还算健全的右手揉了揉太阳穴,那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存在于他刚强的个人表现之外,对他而言如此明显的疲态并不常见。几秒之后他回头看了看何欢,说,只要他这次愿意醒来再看我一眼,这个世界就不能把他如何。

“谁说......”

“我说的。”姚期迈步走进去,江河在他身后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何耀华顿了顿,说,我在高墙之内等你的消息。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病床前形成斑驳的光影。

姚期坐在看护椅里整个瘦了两圈不止。但他的腰背却挺得笔直,全然不像刚刚经历过车祸并大病了的人。何欢扎着吊瓶的那只手被他轻轻握着,轻柔而不容拒绝地传送体温。

许久,他扯起嘴角苦笑道,那么好看一双手却满是针眼,你再不醒来这具身体就毁损地差不多了。

抬头看,何欢依旧紧闭双眼全无反应,姚期随即又给自己找补道,如果你今天不想醒来也没关系,但明天一定要重新考虑这个问题,重新考虑要不要给我机会让我从头再爱你一次。至于身体经不住消耗的问题,我不会嫌弃的,我可以带着你去做复健,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换脑,是不是?

黑夜逐渐来临,那低低的充满眷恋温柔的声音逐渐变轻,随即半个身子隐在黑夜里的人趴在病床边缘逐渐睡去。

沉睡了很久的人十几天来第一次有了自主的生理反应,他的睫毛颤了颤,感觉左手正被重物压着本能地想要抽离,挣了挣,徒劳无功。又挣了挣,还是没有反应。

许久后,何欢睁开眼睛,就着如水夜色适应了一下苏醒的感觉。意识回归,他回头,终于看清趴在身旁的大个子是谁。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手掌覆盖上姚期毛茸茸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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