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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心问路(10)

作者:月月月中眠 时间:2018-06-29 14:17:57 标签:悬疑推理 正剧

  乐易甩开胳膊在砧板上一磕,浮冰哐当碎成渣,跌得梆梆响。
  不是不出门吗?这不是出得很开心嘛!在他面前就是看不见,这儿也不去那儿也不去;在金边眼镜面前就是‘我看得见’,那语气说娇嗔都不为过!乐易嗫嚅着,把肉剁成碎块。
  “嘀咕什么呢?”姚珊问。
  “骂人呢!”乐易恶狠狠地说。
  烈日灼眼,烧得眉毛都要冒烟,趁等红灯的间隙,男人摘下金边眼镜,换了副墨镜,放下遮阳板挡住车外的阳光。
  “你的东西掉在家里了,”男人指了指后座上一个白色的塑料袋,“没有收音机,能习惯吗?”
  “我还有书。”现在多了一个乐易,比收音机还吵。程烟景说着,却也放倒了车椅,伸手把袋子拎过来。
  “你可以回来拿的。”男人说:“爸妈都很想你,我和妍妍也是,妍妍快生了。”
  收音机有些年头了,外壳的漆已经剥落,程烟景捧在手里,眼神柔软又亲密:“你该好好陪着夏姐才是。”
  “全家都围着她转呢,不差我一个……倒是医院给我打电话,说你没去复诊。”
  程烟景抠着收音机的电池盖,一开一合,一合一开。
  男人偏过头:“不想去?”
  “小时候听说柳橙和圣女果可以明目就坚持当早餐吃,认为手机辐射伤眼睛就坚决不用的人,怎么正儿八经的复诊又不去了?长大了还不如小时候可爱。”男人嘴角衔起一抹笑,程烟景却涨红了脸。
  城市无声地倒退,宝马在路口转了个弯儿,车灯一闪一闪,驶向高速路口,
  “你不肯去我就只好亲自来接了。”
  车行驶过高速收费站,往另一个城市飞驰。


第17章
  下了高速,风景截然不同。
  鳞次栉比的高楼、冒着浓烟的厂房分布在街道两旁,行道树被染成灰色,太阳苍白无力的挂在天上,像天上长了癞子。
  同是骄阳似火,程烟景更喜欢林城的太阳。林城的太阳是有颜色的,天晴时红得放纵张扬,被云挡住就变得收敛,褪成柠黄,看一天都不会腻。这里的太阳总是苍白,被靛青色的车膜挡着,透出病恹恹的绿。
  他摇下车窗,热浪饿狼一般扑过来,程烟景打了个喷嚏,又把车窗摇上。
  驶过分岔路口,宝马停在一栋高楼前,高楼外墙上支着几个大字——蛮城眼科医院。
  医院人头攒动,程烟景眼前全是会动的影子,他站在男人身后,紧紧抓着T恤下摆,洇出一片汗渍,男人主动握住他的手:“跟着我。”护士殷勤地迎上来,毕恭毕敬喊了声谢律师,男人颔首,跟着护士进了电梯。
  “院长,谢律师来了。”三楼的临床检查室内,被唤作院长的中年人回头对程烟景笑笑,很快又收了笑容,朝男人扔来一份合同:“先签了,一式两份,我已经签过了。”
  这是一份法律顾问聘用合同,甲方是蛮城眼科医院,乙方一栏印着“谢无争”三个字,男人翻了翻,抽了桌上的笔,工工整整签了字。
  男人叫谢无争,是这家医院的法律顾问。看谢无争签了字,院长才没好气地笑了,忍不住揶揄:“就不能一次签上三五年吗?每年都续签,你也不嫌麻烦。”
  “不麻烦,方便我坐地起价。”谢无争牵过程烟景,“我把人带来了,轮到你了。”
  律师都蔫坏,院长心里腹诽,脸上倒是笑眯眯的,领着程烟景在视野计前坐下。谢无争走到窗边,无声地看着蝼蚁大小的人群。楼下人来人往,不管男人女人穷人富人官员乞丐,只要到了医院通通被划为两类,病人和健康的人。眼科医院里的分界线更明显,到处是带着墨镜、手杵着盲杖,踉踉跄跄的人,到处是需要搀扶、不敢独自行走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病人。
  程烟景躺在超声检查床上,看上去与正常人无异,但他握着程烟景的手,从人群里穿过时,程烟景紧张地快要捏断他的骨头。谢无争叹气,摘下金边眼镜,掏出眼镜布擦了擦,又戴上。
  半晌,院长从超声波室出来,谢无争问:“怎么样?”
  院长摇摇头:“不太好,右眼失明导致左眼负荷过重,视力比去年下降了不少,还有轻微的散光。”
  程烟景走出来,两人同时闭了嘴。
  “我在里面都听见了。”程烟景理了理衣服。
  院长朝谢无争摊手:“好消息是听力保持得不错。”
  离开医院时,日光褪去了些,街道起了风,沙尘和枯枝一路跌撞。程烟景左眼涂了药,用纱布包着,谢无争扶着他上车:“既然都回来了,回家看看?”
  程烟景皱着眉,药水令他不舒服,像蚂蚁在眼睛里筑窝:“我想回诊所。”
  “我给爸妈打过电话了,他们都知道你来了,你不回去,让爸妈怎么想?”谢无争为他系好安全带,又把座椅放平,程烟景顺着躺下来。
  “其实,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没必要躲到另一个地方去,家才是你的后盾。”谢无争道:“你这样走了,妍妍也很内疚。”
  程烟景侧过头,眼珠在黑暗中躲闪:“和夏姐没关系,我想回诊所。”
  车驶上高速时,天色渐晚,程烟景似乎睡着了,歪着头像个孩子。谢无争慢悠悠地开着,车载收音机里播着舒缓的钢琴曲。
  宝马稳稳当当停在翠柳街街口,程烟景解开绷带,适应了周围的光亮,才小心翼翼地下车。“你快回去吧,停在这里会被交警拖车的。”
  谢无争张大了嘴:“这都几点了你还让我回去,天都黑了。”
  程烟景看了眼天色,为难地说:“那这车……”
  “拖了再去取就是了。”谢无争满不在乎,挂挡熄火一气呵成。
  “对面院子里有停车位,从前面路口调头,右手边第一个小区。”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程烟景听出是乐易,谢无争回头,见是中午在一群大妈中‘鹤立鸡群’的男人,客气道:“小兄弟,哪儿可以停车?”
  谁是你小兄弟,乐易指着街对面:“那栋蓝色楼的小区里面。”
  谢无争说了声谢,又唤程烟景上车。
  程烟景看了眼乐易:“我在这里等你吧。”
  谢无争托着眼镜,狐疑地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了几圈,才说:“我很快就回来,你别乱走。”
  太阳坠了山头,夏天的夜总是来得快,翠柳街亮起街灯,在程烟景眼里投下蓝黄交叠的色彩,程烟景望着远去的银白宝马,静默如雕像。
  乐易心头一紧,问:“那人是谁?”
  程烟景像没听到一般,静静站着。
  又是这动不动就拒人千里的样子,乐易火上心头,恨不得找个钳子把程烟景的嘴撬开,闷着气说:“我等了你一天,知道我多担心吗?”
  程烟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极轻,被车轮和风撵走,没有传进乐易耳朵里。
  谢无争从街对面走来,向乐易道了谢,扶着程烟景走了,没走两步又停下来,他听到多余的脚步声,乐易跟着上来了。谢无争当他是程烟景的病人,忍不住打趣:“我还没见过你给人看病呢,正好见识见识。”
  看猴戏呢?!乐易道:“我不是来看病的。”
  谢无争来了兴趣:“哦?”
  程烟景捏了捏眉心,乐易的性子他摸得清,虽说平日里一副热心肠,但生了敌意就蛮横得很,像护食的野兽,见谁逮谁。乐易从刚才就语气不善,憋着一股怒气,他挡在谢无争面前,轻声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累了。”
  乐易盯着程烟景的眼睛,像要吃了他,程烟景也不躲,反而走得近了,说,回去吧。
  语气软得像是安抚,比窗台的绿萝、月光、梦里在他身下哭泣的人儿还软。乐易心里还翻滚着,晃动着,被一头困兽冲撞着,却说不出一个不字,他站了会儿,把一袋东西搁在桌上:“南哥的铺子今天没开门,我到城东买的,你累了就早点儿休息。”
  日光灯滋滋地响,谢无争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幕驯兽,走到桌前扒开袋子:“哟,柳橙啊,我正好饿了,可以吃吗?”
  程烟景睨了他一眼。
  “开玩笑的,我又不爱吃柳橙,酸唧唧的。”谢无争捏了个柳橙在手里玩,“那小子怎么知道你爱吃这玩意?”
  程烟景没理他,捣鼓着谢无争带来的收音机,收音机里传出细细女声,播着社会新闻,城东建了高楼,城北修了高架桥。
  “真是从小就这样,遇到不想回答的,就躲得远远的。”谢无争扔了橙子,揉了揉程烟景的脑袋:“我真饿了,有饭吗?”
  程烟景放下收音机,走到里屋,谢无争环顾了圈屋中的陈设,拉开冰箱,在满满一柜蔬菜里拎出他中意的东西:“有馄饨啊,不错。”
  “别吃那个。”程烟景说。
  “怎么?这有好几袋呢,留在过年吃?”
  程烟景把馄饨放回去:“我给你做饭。”
  “得,还是我来吧,你去休息。”谢无争取了两个鸡蛋:“蛋炒饭,一起吃吗?”
  从林城到蛮城三十多公里,两人又在医院折腾了一天,都累了,吃完饭只想早早睡觉,里屋只有一张单人床,谢无争在病床上凑合了一夜。
  病床又窄又硬,睡得并不安稳,醒来时天空刚翻起鱼肚白,里屋的门关着,程烟景还在睡,他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打了个哈欠。
  一口气吸进喉咙还没来得及吐出来,谢无争就感到不对劲,一道锐利如刀的视线从街对面射过来。
  谢无争取来金边眼镜,走回窗前一看——
  这不是昨天楼下那小子吗?
  天色尚早,只有临街一排早餐铺灯火通明,乐易站在曲尺台前,目光锁在来人身上,谢无争瞧着案板上的碗盘,眼睛稍稍睁大了些:“你这儿有馄饨啊?”
  乐易没好气道:“没有。”
  这白花花的馄饨摆着呢,谢无争怔了一下,随即笑了:“主要是烟景想吃。”
  乐易挑了几个皮薄馅多的扔进锅里:“他有什么忌口吗?吃辣的还是清淡的?”
  谢无争蹙眉,这桌面上都是手工馄饨,从个头和形状来看,和冰箱里的一模一样,再加上昨晚诊所的一幕,两人或许有什么关联,可听乐易这么一问,又不如他想的亲切。谢无争想了想,说:“没有忌口,不要放辣椒。”
  乐易捞起馄饨盛在碗里,又抬起头,诊所窗户紧闭,绿萝低垂,担心道:“程烟景应该还没醒吧,这面端过去怕是会坨了。”
  谢无争接过,找了张桌子坐下:“当然没醒,我自己吃的,”说着抽了双筷子,“烟景早餐只吃柳橙和圣女果。”
  乐易:……
  ……我问候你大爷!
  把汤勺交给姚珊,乐易一屁股坐在谢无争对面:“你是谁?”
  面汤蒸得眼镜全是雾气,程烟景索性摘了,收进兜里:“不是应该先自我介绍?”
  乐易怄气:“我叫乐易,开面馆的。”
  谢无争一愣,他无非想问他和程烟景是什么关系,这人却滴水不漏。
  “谢无争,开宝马的。”
  乐易:“……”
  谢无争眯着眼,看清面前的人,要说乐易长得不错,身材高挑,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硬气,和程烟景的清秀全然是两种极端,他从头打量了一番:“小兄弟,不用对我那么大的敌意,看得出来你也很关心烟景,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们想法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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