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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167)

作者:凉蝉 时间:2020-08-04 09:58:56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明远大师捋着胡子笑道:“你出生之时,我曾为你勘过命。”
  靳岄恍然大悟。他想起来了,这位得道高僧曾预言靳岄以后出将入相、呼风唤雨,以及一生平安顺遂无灾无厄,更有儿孙满堂、白发齐眉的福气。总之都是听了让人高兴的好话。
  “大师看我如今怎样?”
  明远大师仔细看他,笑道:“施主有心劫。”
  靳岄:“心结?”
  “是劫数。”明远道,“快要来了。小将军可得仔细提防,守定本心。”
  “能躲过么?”
  “这是命数,躲不过。”
  靳岄笑道:“大师,我不信命。”
  明远摸着胡须摇头不语。寺内群臣越来越多,人人身着官服,肃穆严静,在大源寺里排成四列,为首的便是三皇子岑融。
  靳岄无官无职,在队末闲站着。他压根儿听不清明远大师的话,只听见钟鸣之声震荡传来,众僧齐呼佛号,群臣跪拜,一声声地重复明远的唱诵。阴沉天空正酝酿着今年的第一场雪,靳岄俯身下跪,忽然想起自己幼时初见仁正帝,战战兢兢,也是这样跪在那黄袍中年人面前。
  仁正帝抱起他,说他机灵可爱,把御制的栗子糕放在他手心,喊他“子望”。靳岄眼眶一辣,不禁咬了咬嘴唇。他熟悉的人在一个个逝去,天地风雨飘摇,他又何尝不是摇摇欲坠。
  祈福仪式过后便是狮子会讲经。明远等高僧坐在狮子形状、装饰精美的石座上,与群臣谈经论道。
  靳岄听了一会儿,看见宁元成匆匆走入,在岑煅耳边说了几句话。岑煅起身离去,靳岄坐在最边缘,也悄悄跟着走出大殿。
  待岑煅跟宁元成说完话转身,靳岄恰好站在他必经之路,手藏袖笼,定定看他。
  “来找我说话么?这儿风挺大,你这毛裘得穿紧实点儿。”岑煅对他态度一直都很和缓,也不因靳岄上次见面时不够礼貌而发怒。
  靳岄笑着问:“你不怕跟我说话,给我惹上麻烦了?”
  岑煅:“你不是从三哥那里搬走了么?”
  靳岄心道贺兰砜还真是什么都跟岑煅讲。
  岑煅低声问:“对付游君山和梁太师,你果真还是用那法子?”
  靳岄:“当然,局已经布好,狮子会之后便可行事。”
  岑煅向来不齿这样的行径,但这些事情由靳岄去做,似乎就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他找不出辩驳的理由。“栽赃陷害,不是君子所为。”岑煅说,“我不参与,就当作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靳岄想了想,低声问:“五皇子,你觉得大瑀如今好不好?百姓过得安乐不安乐?”
  不等岑煅回答,靳岄又一字字低声道:“你是否想过,改换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杀游君山。大家猜猜月亮的心劫是什么!嘻嘻。


第107章 诛杀
  靳岄问得直白,岑煅心中震动。
  “连你也……”他只说一句便停口不语,眉心紧蹙着,像是听见了什么令他厌恶的话。
  “从没有过?”靳岄又问,“身为皇子,太子在位时便罢了,可太子已经离世,你难道从未生起过这样的念头?”
  岑煅肯定回答:“无论我是否有这般念头,如今都不重要。”
  “官家怎么想的,你晓得么?”
  “爹爹对我素来平淡如见邻人之子,二十多年来,我已经全然习惯。他挂念我亲近我,不过是因为病中忧思多,且时时想起太子哥哥罢了。”岑煅答道,“爹爹一生冷硬果断,不会因为年迈的心软而改变自己选择的原则。”
  “我却认为,官家如今看你,是看自己的儿子,也是在看未来的君王。”
  岑煅:“我了解自己性子,不屑于使用勾心斗角的手段,更不适合当万人之上。”
  靳岄又问,“你认为朝廷是一个人的朝廷?所谓庙堂,莫非只有天子位,却无朝臣座?”
  岑煅:“何解?”
  靳岄:“为人君者,无不愿造万代盛世。然盛世非一人之功。纵身为天子,力有不逮,思有不及。俗语有云,一手独拍,虽疾无声。天下事汤汤如水,即便你是天降的圣君,你孤身一人,就能成堤成坝?”
  定山堰之事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工部尚书受罚,主持定山堰开闸之事的岑融也被仁正帝斥责多次。如今边境告急,兵部四处征用粮食,偏偏沈水下游又受灾严重,万千饥民张口待哺。靳岄一开口,岑煅便懂了他的意思。
  “龙嘘气成云,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灵。世有忠臣良臣贤臣,亦有奸臣逆臣佞臣,而最缺的,恰好是这二者之间的能臣。”靳岄说,“盛世应有明君,更不可缺少能臣。”
  岑煅:“能臣从来难得。”
  “若你可得能臣,你是否愿意与岑融一争?”
  岑煅只是沉默。靳岄不再逼他,话锋一转,说起了游君山的事情。针对游君山和梁太师的局已经布下,狮子会之后便会张网。他提醒岑煅,之后岑煅可能会被牵扯入一场岑融和梁太师的争端中,但岑煅只需要说真话、表真情就好,不必说谎更不必隐瞒。
  岑煅:“你要我做什么?”
  靳岄:“若你愿意在这件事上帮我一个忙,那就在狮子会结束之后,与梁太师一同离开,最好能一路随他回家。”
  岑煅:“当然可以。”
  靳岄说的话令他有些许的动摇,却还未能完全让他改变想法。但能在诛杀游君山一事上帮忙,岑煅是很乐意的。见他欣然答应,靳岄有几分感慨。“万一这事情会牵累到你呢?万一我骗你呢?”靳岄笑问,“你就这样信我?”
  “我信你。”岑煅看着他,“如果你的计划失败了,我会亲手诛杀游君山。”
  靳岄满心的盘算被岑煅这一句完全搅碎。他回到梁京之后,所见之人、所经之事,无不令他逼迫自己变得复杂、狡猾,偶尔遇到纪春明、岑煅这样的人,靳岄反倒要担心他们如何在诡谲高墙内活下去。他怔怔看岑煅,一时为贺兰砜与他相识而庆幸,一时又感到愧疚难安,为自己即将把这个人推入漩涡中而难过。
  “……多谢你和瑾妃娘娘照顾那株茶花。”靳岄说,“我从未见过外祖母,但能与她一起看过一棵树、一朵花,我心里也觉得高兴。”
  他向岑煅行礼告别,走回大殿。明远大师仍在论道,每说完一句,木鱼便响一声。和尚身后是庄严佛像,慈目低垂,却并不注视人间。靳岄不信神佛,呆立许久,忽然双手合十,俯首拜了一拜。
  ***
  斋宴结束已是傍晚时分,朝臣们骑马坐车,纷纷离去。梁安崇的车队走出半里路,便见宁元成在路边等着。原来是岑煅有话要跟梁安崇聊,专程在这儿等待他。梁安崇连忙请他上马车,细细一问才知,岑煅听人说梁夫人几年前得过大病,最后是梁安崇请来的江湖神医医好的。那神医四方游历、遍寻不得,他想问些细致问题,自己着人再去找找。
  梁太师又惊又喜。自从岑煅回来后,他几次拜访或是邀请,都被岑煅拒绝了。偶尔朝会散后聊起张越和西北军的事情,岑煅才勉强积极一些。梁太师自然看得出岑煅对自己的不满,他并不气恼,只是慢慢地开始利用问天宗在各处造势,等待时机,逼迫岑煅站自己这一边来。
  他当然也半信半疑:岑煅突然接近,总是让人觉得不对劲。
  岑煅倒是听得认真,专问当时在哪个角落见到的神医,神医什么模样什么穿着,什么口音什么打扮。梁安崇渐渐地也消了疑虑,他跟岑煅这样的人打交道,素来是不想花太多心机的。
  进城之后岑煅也不见离开,仍坐在车里跟梁安崇扯一些漫无边际的事情。阴沉沉的天终于开始落雪,梁安崇心头隐约不安。
  天太冷,路上行人稀少,宁元成率贺兰砜和几个士兵跟在梁太师马车之后,警戒周围的情况。长路静谧,只有马车悬挂的铃铛泠泠作响,与齐整的马蹄声、脚步声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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