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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214)

作者:凉蝉 时间:2020-08-04 09:58:56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他站在高坡上,风已经越来越大,他能闻到属于土地和沙尘的腥苦气味。
  “沙暴还有两日就要到了。”随从低声道。
  ***
  贺兰砜生于北戎,章漠等人生活在梁京,都从未见过可怖的黄风暴。风暴来临之前,岳莲楼和阮不奇打打闹闹跃上刀谷的高峰,抬眼便见到天边一层重重黑云。饶是两人见多识广,也还是结实吓了一跳:“那是什么!”
  黑云和沙尘如同一面无法逾越的巨墙,被风推送着飞速逼近,那混着黄黑之色的巨墙中还有隐隐雷光,令人生怖。强大的压迫感有如实质,只看一眼也不禁汗毛直竖。岳莲楼和阮不奇手持凤天语和长鞭,对视一眼,心知不妙,齐齐纵身一跃,跳下山峰。
  消息立刻在军中传开。宁元成早有预计,几日前已经命人在周王坡附近用岩石木头搭建防护墙。西北军中的将士和马儿每年春季都要见几回这样的沙暴,已然习惯,但高辛马和白原马却从未目睹过这种来势汹汹的灾难。马儿乱嘶乱叫,将士们纷纷为他们蒙上眼罩。怒山部队的士兵们无法忍受沙尘困扰,难以上马作战。
  “金羌一定会趁此机会进攻。”宁元成与贺兰兄弟、远桑等人说,“他们善于在风暴中作战。”
  不消半日,狂风挟带黄沙,卷过周王坡。众人用布巾蒙着口鼻,纵使如此,也仍然感觉呼吸困难。风沙打在头脸上,又疼又麻,贺兰砜睁眼去看,连在自己身边的宁元成都只能模糊瞅见一个身影。
  在这狂烈的黄沙之中,章漠和岳莲楼仍在周王坡上站得笔直。两人衣角发带被狂风吹得胡乱飞扬,岳莲楼左右手各一把凤天语,章漠手持长剑,如同木桩一般插在这狂风和乱沙之中,毫不动摇。
  刀谷中传来如雷般的蹄声。岳莲楼把手指伸入口中,吹响了一声尖长的口哨。
  “他们来了。”贺兰砜当即跃起,跨上飞霄马背。宁元成在狂沙中挥动长枪,在一面铁盾牌上重重一击。粗粝巨响中,马儿长吼,西北军列出巨阵,呼喝着朝周王坡压去。他们把铁枪阵从铁鲁达身上拆下,装配在自己的马儿身前,以牙还牙,冲向金羌军!
  霎时间,周王坡上风声、沙尘撞击声、吼叫声、铁器碰撞声,纷杂密繁,如这方天穹中爆响了无数惊雷!
  风沙阻拦了西北军的战士,金羌军一鼓作气,以剩余的铁鲁达开路,疯狂地涌上了周王坡。西北军立刻分散为左右两列,成夹抄之势。金羌军后列传来雄浑号角声,身披硬甲的金羌战士在涌上周王坡后化作数个小队,突破了西北军的包抄阵法。宁元成回头看远桑,远桑扛着长如男子手臂的沉重军号跃上马背。她力气奇大,一人便可托起这三人才能扛好的号角,动作更是利落干净,还未落定,号角声便悠悠响起,仿似巨人脚步。
  “大哥!真棒!”宁元成蒙上口鼻,率队冲杀了出去。远桑把号角背在背上,骑着马儿紧跟其后,根据宁元成的指挥吹起不同的声音。
  西北军阵法一变再变,无奈风沙狂烈,涌上周王坡的金羌军越来越多。金羌军身穿硬甲,马儿更是浑身包覆薄薄铁片,不惧风沙。西北军士兵因前几日的胜利,士气大振,长枪、大锤、利剑挥舞不停,一时间战得不分高下。
  山峰上,章漠与岳莲楼、阮不奇静静蛰伏。金羌军号角声再起,攻势愈发猛烈。岳莲楼眼尖,看见乱沙之中有人骑着黑色骏马,贴着峰底,一路挥刀冲杀。金羌士兵只顾着往前疾冲,并未看到这贴着山边插入队伍之中的人。
  “是贺兰砜。”章漠话音刚落,阮不奇已经掠了出去。她朝着号角声跃去。
  吹号之人必定就在将领附近,岳莲楼蒙好口鼻,章漠说:“小心。”岳莲楼跃出山峰,回他一句:“你也是。”转瞬便没了踪影。
  章漠不可离开此处,他是观察战场全局的重要人物。他眼睁睁看着岳莲楼与阮不奇身影迅速被风沙吞没,心中掠过焦躁不安。就在此时,他耳朵一动——在刀谷之外、金羌的方向,他听见了一声极细微的、孩童哭闹的声音。
  金羌军的号角声接连不断响起。阮不奇半悬挂在山壁上,越是靠近越是惊疑:原来金羌军在这风沙中前进、攻击,全靠号角传声,发出指令。她竖起耳朵,竟听见了五六处号角发声。多种声音还各有节奏,阮不奇暗骂:原来是这样指挥,果真是有强风作战的经验。她正要掠出去,岳莲楼擦着她后脑跳过:“先细听号角规律,我左你右,各杀三个。抢到手后便吹号。”
  贺兰砜并未见到岳莲楼与阮不奇身影。只是他也有着一样的想法:擒贼先擒王。那日周王坡之战,贺兰金英射杀领将之后金羌军火速退去,今日他便是冲着金羌军领将去的。跑下周王坡后,刀谷因地势较低,周围山峰高耸,竟稍稍阻挡风沙,能看到些人影了。大部分金羌军都已经涌上周王坡,殿后的人并不多。贺兰砜手持大刀,一路砍杀过去,忽觉耳旁一凉,连忙低头。
  一枚黑箭贴着他耳朵掠过,当一声扎入山壁。
  贺兰砜只看一眼,立刻认出这是高辛箭。他心中有所感,抬头望去,只见枯黄风沙中,一位高大将领身骑赤红骏马,正持弓对准自己。
  “高辛邪狼,贺兰砜,我记得你。”喜将军冷笑道,“怎么,如今仍为北戎天君卖命?”
  贺兰砜巴不得他继续误会,并不出言解释。只要能给天君阿瓦多添麻烦,他很乐意制造这样的误会。他双脚一夹飞霄腹部,马儿箭一般冲出去。喜将军把弓箭抛给随从,单手握持一柄银亮长枪,驱马迎战。
  刀枪碰击,溅起一串亮银火星!
  雷师之大笑:“膂力不错!”两人错身而过,他立刻拧转马头,不料贺兰砜从马上跃起,大刀一挥,险险擦过其脸面,削下几丝头发。贺兰砜落地后飞霄正好跑到,人马配合默契,雷师之长枪还未刺到,贺兰砜已经掠上马背,远远跑开。
  “好俊的身手。”雷师之长笑,“你这样的人才,为阿瓦卖命岂不是亏了?”
  贺兰砜颠颠手中大刀:“你这样的人才,为金羌卖命难道就不亏?”
  “人各有志罢了!”
  两马再次疾奔、相遇,刀枪碰击,雷师之这回使出了八、九分力气,打得贺兰砜几乎抓不稳手中长刀。贺兰砜不敢轻敌,勒马后撤,雷师之紧追不舍,再度举枪猛刺。贺兰砜躲避不及,以刀格挡,手腕使出巧劲,卷着那枪尖绕了几个小圆。雷师之冷笑,心中却不禁一声暗赞,他中途变力,长枪一缩一伸,黏着大刀刀刃一路滑下,猛扎贺兰砜手背!
  贺兰砜机变极快,当即松手后缩。长刀掉落,他脚尖一踢又把长刀弹起,手指捏着刀柄,往前一砍,正正划过雷师之鼻梁!
  一切不过是两马相交瞬间发生的事情。雷师之鼻梁上一道血痕,贺兰砜手背被枪尖划伤,同样鲜血淋漓。
  面上的伤霎时令雷师之想起了许多不快的事情。他狂怒中抓起长枪朝贺兰砜狠狠掷去,长枪去势凶猛如同野兽,贺兰砜驱马躲避,长枪一下扎在飞霄臀上。
  飞霄痛得前蹄离地,一声长啸,刺破了狂风的怒吼。
  贺兰砜与雷师之终于拉开距离,他自认没有雷师之的腕力,投不出这样力道千钧的一把刀子,立刻收起长刀,解下背上擒月弓。擒月弓沉重稳妥,落在他手里,令他忽然想起点燃鹿头的那个深夜。
  他没有高辛箭,箭囊中只有双层箭头的狼镝。第一支狼镝射出去,被狂风吹得偏离了方向,落地时扎在距离雷师之极远之处。雷师之仰头狂笑,同样亮出自己的黑色长弓,拉弦射箭。贺兰砜只见有黑色影子穿过风沙,飞霄一声嘶鸣,他肩膀狠狠一痛。
  不等那箭继续入肉,在察觉它刺中自己肩膀瞬间,贺兰砜立刻伸手拔出。箭头生有倒刺,他肩上一个血口,顿时血流不止。雷师之狂笑不歇,贺兰砜再度拉开擒月弓。
  他少年时是烨台乃至北戎最好的弓手。他熟悉风的速度,熟悉马儿颠簸的频率。他用这把弓燃烧过沉寂的血狼山,救过心爱之人。贺兰砜一颗心霎时沉静,如落入一片深潭,风沙掠过他的耳朵与眼睛,他呼吸平缓,略略抬高擒月弓,偏转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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