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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7)

作者:凉蝉 时间:2020-08-04 09:58:56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漫长冬季过了酣处,贺兰砜兄妹三人去了趟北都。
  趁他们不在,靳岄有时会在打扫毡帐之后,在毡毯上盘腿坐下,小声吹起洞箫。
  浑答儿偶尔会在帐子门口徘徊,粗声粗气问靳岄问题。靳岄答了他也不走,在帐外默默地听。箫声曲折婉转,沥沥如泣。
  这一日,雪后初晴,贺兰砜一家人终于回到烨台。他一下马便直奔奴隶毡帐,但没找到靳岄。
  靳岄正在看浑答儿他们猎兔。
  天气晴好的时候,驰望原的雪兔会出洞觅食。雪兔的灰白皮毛在日光照射下,与雪地反光几乎融为一体,极难发现。浑答儿和都则是烨台的猎兔好手,两人想在靳岄面前露点儿本事,都说要给他抓个活兔子,两副套索舞得飞起。
  兔子东奔西跑,脚力遒劲。驰望原一望无际,茫茫一片,它们却总能在毫无印记之处掘出洞口,险险躲过猎手的绳套。
  贺兰砜来到驰望原时,正见到浑答儿把一只兔子交到靳岄手中。
  自从靳岄成了烨台奴隶,贺兰砜从未见他脸上露出过如此亲切快乐的笑容。
  他茫然中带几分恼怒,大步朝两人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请大家吃暖呼呼的炒栗子,不出门也要健健康康的。


第5章 骑术
  浑答儿大方把兔子放进靳岄怀中:“听说大瑀人很会吃,你懂不懂烧兔子?”
  “懂的。”靳岄仰头冲他一笑,“拨霞供你可曾听说过?”
  浑答儿连这词语都无法准确重复:“没听过。”
  靳岄又说:“兔肉切片,清水汤锅加料,烫熟就能吃。但有些食料烨台可能没有,我得找找。”
  浑答儿勒紧马头,在他面前停下,俯身弯腰:“什么食料?你告诉我,我认识大瑀的商客,让他们带来就行。”
  靳岄仍是一张亲切的笑面,黑眼睛里映出浑答儿长出了小胡子的脸:“好啊,我仔细想想。”
  浑答儿似是还有话想跟他说,但余光看见贺兰砜走近,顿时冷哼:“你主人回来了。”
  贺兰砜看看浑答儿,又看看靳岄怀中紧抱的兔子:“也就只能抓抓兔子。”
  浑答儿大眼一瞪:“你说什么!”
  靳岄抱着兔子迅速逃离战场。
  贺兰砜快步跟上。靳岄方才对着浑答儿露出的笑容此时完全不见了,抬眼看贺兰砜时,又是平静冷淡的一双黑眼睛。贺兰砜心头有几分古怪的委屈。
  他心里藏不住话:“你跟浑答儿做朋友了?”
  靳岄:“没有。”
  贺兰砜:“你要了他的兔子。”
  靳岄站定了。“因为你不喜欢浑答儿,所以我不能跟他来往?”他面上没显露一丝恼怒,只是平静叙述,“贺兰砜,我是你们的奴隶,你打算连我跟谁说话也要管?”
  “他让你受了伤,你还对他笑?”贺兰砜要从靳岄怀里把兔子抢走,靳岄死死护着怀中柔软的小兽,“你不恨他吗?”
  靳岄始终没让他抢走,等贺兰砜收回手他才回一句:“我没空恨他。”
  见贺兰砜不吭声,靳岄便继续往前走。贺兰砜气了片刻,又紧紧跟上,大声说: “我给你带了大瑀的东西。”
  靳岄果真惊喜回头:“什么?”
  两人风风火火冲入奴隶毡帐,贺兰砜指着角落,平素执拗的脸上露出几分得色。
  角落蜷着一张鹿皮褥子,此时听见人声,褥子中的少女才坐直身。她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脸上满是灰尘,乍见眼前两人,受惊般紧紧缩起脖子。
  靳岄惊呆了:“这是……”
  “我给你买的大瑀奴隶。”贺兰砜连声音都带几分雀跃,“以后有她作伴,你便不会无聊。”
  靳岄霎时间被愤怒激得目眩。他背上伤口已经痊愈,此时忽然又隐隐热痛,仿佛那枚铁箭从未拔出过,已在他血肉里扎根。
  “你疯了!你怎么能给我买奴隶!”他大吼,“你们把人当作什么了!”
  帐中几个奴隶吓得立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贺兰砜被他抓住衣领,又见他对自己发脾气,登时也怒了:“怎么?大瑀人家里没有奴隶?”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他扯开靳岄的手,“活生生的人难道不比浑答儿的兔子好?”
  靳岄根本无法在这个问题上与贺兰砜沟通:“你怎么能把人跟兔子相提并论!”
  那兔子已经从靳岄怀中跳下,奔出毡帐。贺兰砜正了正领口,心头莫名一股无法纾解的烦躁:“我听说大瑀人家家户户都有奴隶,怎么到了北戎就忽然不对了?大瑀人可以买奴隶,北戎人却不可以,你未免太虚伪。”
  靳岄被他这句“虚伪”气得口不择言:“北戎人、北戎人,可你也并不是北戎人!”
  贺兰砜神情一僵,各色复杂情绪在他尚未摆脱稚气的狼瞳中滚动。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口讷中又生出新的恼怒,像是无法相信这些话竟然会出自靳岄之口,羞恼、愤怒、憎恶与委屈全数缠杂在一起。他扭头就走。
  毡帐中的奴隶纷纷矮身跑出,只剩靳岄和那新买的奴隶姑娘。靳岄急喘几口气,心头渐渐懊悔。
  他说错话了。
  ***
  贺兰砜满腔气郁,风一般奔到驰望原的小松林里。
  驰望原高树不多,勉强有几片阔大的松林与桦林,小松林距离烨台最近,是贺兰砜平日里最喜欢去的地方。幼年时,营寨中没有孩子与他们玩,兄妹三人便在这林子里打发漫长的时光。贺兰金英用木板与希楞柱,在最大的松树上搭了个牢固的小帐子,卓卓夏天喜欢跑这儿睡觉。
  贺兰砜躺在小帐子的干草中,看着头顶发愣。
  七八根希楞柱立在粗大松树枝上,另一端汇在一起扎紧,再蒙上一层挡风遮雨的毡布,便是最简单的帐子。希楞柱汇集的地方留了一处小小的空档,树顶的雪被风吹碎了,从空洞懒懒坠入,落在贺兰砜身上。
  贺兰砜一时间分辨不清,自己为何生气。
  靳岄说得对,他并非北戎人。
  从诞生之日起,他身上便流淌着高辛人与汉人的血,他还有一双狼瞳和更近似汉人的眉目,分别来自绿眼睛的父亲与面貌俏丽的母亲。
  在北戎的传说中,来自西北边陲的高辛人是灾难的化身。他们的绿眼睛是被狼神惩罚的证明:古老庄严的神灵把邪狼的魂魄寄藏于高辛人身上。绿眼睛的高辛人会吃掉父母、兄弟姐妹与子女的性命,摧毁河川山谷,带来席卷大地的浩荡灾难。
  贺兰砜出生时,烨台的人已经接纳了父亲和兄长。但父母先后离世,传说似乎被证实,一切渐渐变得不同了。
  贺兰金英那时候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他是烨台最英俊的骑手,却连参加骑术比赛的资格都没有。卖掉家中的两匹马儿后,兄弟俩总算凑到一点钱粮,把几个月大的妹妹从重病中救了回来。
  但传言没有停止,卓卓太小,贺兰金英又足够强壮,年幼的贺兰砜成了最恰好的靶子。
  贺兰金英常常在外打猎游牧,卓卓被营寨的女人们照顾着,他只能自保:和都则一起,跟在浑答儿马屁股后头,任他取笑,任他鞭打;说北戎话,嘲讽自己的狼眼睛,和北戎男儿一样,大口喝北戎的酒,用父亲留给他的小刀切割羊肉马肉,学习应付风驼。
  贺兰金英取笑过他,劝他不必这样。可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不被人理会和接受,他的苦和痛是崩天裂地的。
  想在驰望原生存下去,他必须先成为北戎人。
  但被靳岄骤然说破,贺兰砜有一种粗糙但持续长久的伤心。他救过靳岄一次,他以为靳岄和别的那些人应当是不一样的。
  有人敲了敲树干,树顶簌簌落下一片雪:“贺兰砜。”
  许久不见有人回答,贺兰金英在树下笑了:“和你的小奴隶吵架了?”
  贺兰砜探出脑袋:“你来做什么?”
  “来给你出主意。”贺兰金英笑道,“他若让你生气,你就让他去干苦活,若还生气,就把他给了浑答儿。我看浑答儿可是很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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