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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233)

作者:凉蝉 时间:2020-08-04 09:58:56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陈霜数次晕厥,又不断被痛醒。阮不奇来到房门前,血腥气在雨水里混着泥腥,愈发明显。
  贺兰砜坐在竹林里,裤子上一半都是陈霜的血。他盯着陈霜门口,箭筒扔在一旁,里头二十多支狼镝在雨水里闪动寒光。
  岑静书和靳云英这两日住在明夜堂,两人撑伞走来,低声向靳岄询问陈霜的情况。
  房中忽然传来混乱声响,似乎是有人踢翻了什么东西,一片杂乱中传出青年的哭声。
  岑静书把雨伞塞到靳云英手里,提起裙摆,大步走向房门。她毫不犹豫,推门而入,门开的瞬间陈霜的喊叫清晰得如同就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沈灯在亭中站起,又摇摇晃晃扶着柱子坐下,双目发红,鼻中酸涩。
  靳云英把雨伞移到阮不奇头顶。阮不奇扭头看她,靳云英满脸的泪。阮不奇正要问她为何哭了,开口才意识到自己喉中哽咽,眼前浮起浓重水雾。
  陈霜是忍不住了才喊的。没有任何麻药能止住他的疼痛。
  “娘……娘——!!!”
  靳岄知道他一定是疼迷糊了,否则他不会忘记曾经斩钉截铁说过,他一点儿不想念,也不会去找卖掉了自己的女人。
  他疼得失去理智,才像个孩子般想起要娘亲怜悯。他哭着大喊,声音嘶哑,上气不接下气,任谁听到都会流眼泪。太疼了,他哭着冲不存在此处的那个人哀求:娘,娘,求你,你救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虐陈霜。陈霜会有番外。


第149章 余韵
  梁京的百姓大多数并不知道白露这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豪雨持续了三天,日后人们再回忆起来,连那两次莫名其妙的钟声也记不清楚:那真的是钟声吗?怎么可能敲两遍?或许是雷声,因那一天的雷实在太大、太大了。
  只有住在燕子溪甚至沐清池旁边的百姓会记得,白露过后那日清晨,雨愈发下得滂沱,宫中水池涨水太高,逆流而出。流出来的都是血水,把沐清池和燕子溪全都染红了。
  百姓也并不清楚宫中皇座何时换了人,又换了什么人。新帝大赦天下,街头巷尾的人们好奇困惑:两年前不是有了新皇帝么?这么快就死了?
  这改换天地的时刻,就这样在秋季罕见的豪雨中过去了。
  岑融没有死。他被关锁在大源寺内,剃了光头披上僧服,就像哑了一样,没再出过一句声。太后的尸身被发现,是因太过思念先帝,痛苦不堪,选择了自缢。她的尸身被送入皇陵。
  新容生下岑融的第二个孩子时刚刚入冬。梁京下了一场大雪,内侍跑来匆匆跟岑煅禀报,是个健康的男孩儿。
  十一月又称长至,新容在大源寺旁的堰桥寺落发为尼,法号长净。此月下旬,广仁王宋怀章风尘仆仆入京,求见新帝。他想带走岑融的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如今在皇后的照顾下生活,宋怀章软磨硬泡,甚至出动了靳岄。他找到靳岄,靳岄自然想起在赤燕时他曾怎样帮过自己和母亲。广仁王要那两个孩子的原因十分简单:他一生都不婚娶,没有子嗣,而这两个孩子身份尴尬,在皇宫内生活并不见得安稳平静。他是岑融的表舅,与孩子有亲缘,把孩子交给他是最好的方法。
  瑾太妃多次劝说岑煅不要留手,不要有多余的恻隐,应当斩草除根。但岑煅并没有听取母亲的意见。他和靳岄见了几次面,更邀请宋怀章一同饮酒长谈。
  永和二年,新帝继位后的第一个除夕,宋怀章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梁京,启程返回南境。
  靳岄与母亲、贺兰砜一同去送行。宋怀章见到岑静书,在城门下了马。岑静书又一次同他致谢,宋怀章只是笑笑,问她如今生活如何,是否安乐。等看到靳岄,宋怀章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神情。
  “我确实没想到官家能答应我这个要求。”他与靳岄走到一旁,低声道,“你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靳岄也是吃惊:“我以为是你说服了他。”
  两人沉默片刻,俱有所感。最终让岑煅放两个孩子去南境的原因,或许并不在靳岄、宋怀章身上。
  岑静书和贺兰砜掀开车帘子,车中尧儿正抱着弟弟呼呼大睡。纵使他是哥哥,却也只有两三岁年纪,话都说不利索,更不知自己的命运在一场泼天大雨中彻底改变。见不到母亲时他确实哭过,但哭累了也就这样睡了。岑静书小心上了马车,把一小块玉系在尧儿身上,摸摸他的额头:“好生活下去吧,别辜负你爹爹一番苦心。”
  宋怀章的车队路过山下,绕行一圈。他拍醒尧儿:“跟你爹娘道别了。”
  尧儿茫然不知何意,宋怀章掀开车帘,抱起他望向山上的大源寺与堰桥寺。尧儿不明就里,但听见爹娘,忽然又放声大哭。宋怀章哄他不听,叹气道:“哭什么?你这样哭,他怎么舍得走。”
  不出靳岄和宋怀章所料,兄弟俩离开梁京的第二日,岑融在大源寺厢房内自缢身亡。他留下一纸遗书,痛陈自己弑父弑君、戕害兄弟之罪。
  正是春节,梁京气氛热闹,人人欢畅。堰桥寺的新尼哭了一夜,那夜世间再无人知道他这样悄无声息死去。
  岑煅在皇宫花苑的亭中呆坐一夜,亭外泼了一地的酒。他忽然也想起那株被岑融烧掉的山茶花。他不知岑融为什么这样频频地提起那棵高大的花树,此时再回忆起来,他仿佛看见亭外细雪中仍有火红的花盏次第绽放。
  花树最终在烈火中焚烧殆尽。那火是岑融亲手点燃的。
  ***
  明夜堂后院的杏花开放时,陈霜终于能拄拐行走。
  他左腿仍旧无法抬起,只能拖拉着行走。明夜堂请来的一帮子名医都已经散了,只有贝夫人还留在梁京。贝夫人十分留恋梁京的繁华富庶,阮不奇与岳莲楼逮着空儿就领她去春风春雨楼看漂亮姑娘和俊俏男子,章漠不肯给这两人花钱,贝夫人一拍额头,费用由她全包。
  靳岄吃惊不小,仔细问岳莲楼,才知道如今郑舞的青虬帮已成列星江上赫赫有名的水帮。青虬帮里的水盗都是在大风大浪里滚过来的,武艺和技术很快折服江上水帮。加之列星江诸水帮中最有威名的船老大是个女人,岳莲楼陪着她喝了整一个月的酒,船老大一拍膝盖,接纳了青虬帮。
  靳岄把这事儿告诉陈霜,陈霜又告诉章漠,章漠与沈灯闲聊时被贝夫人听见,她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这跟岳莲楼有鸟毛关系!”
  原来真正让船老大接纳青虬帮的原因,居然是玉姜带过去的金银珠宝。那老大十分喜爱这些亮晶晶的东西,更喜欢挂着亮晶晶耳饰、长着亮晶晶眼眸的玉姜。岳莲楼没发挥半分作用,天天不是在船上钓鱼就是在杨河城里喝花酒,醉了便满地打滚,哭着闹着,抓住郑舞的腿就喊“堂主让我疼疼你”。
  明夜堂鸡飞狗跳几天,岳莲楼灰头土脸跟贝夫人道了歉,不敢再乱说话。
  家里发生的事情与以往实在没半分差异,陈霜行走不便,每日不是在明夜堂里活动,便是走到对面靳岄家中呆着。
  他受伤那日疼得太厉害,早不记得自己胡乱喊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被岑静书抱着,最后晕了过去。此后再见到岑静书,他便愈发不好意思起来。岑静书对他很是亲切,平日里少不得要骂靳岄几句,但对着陈霜,从来都是和颜悦色。
  这一日,因喂鸡时把鸡撵到路上结果丢了一只的靳岄又被岑静书数落。他坐在陈霜身边便砸核桃便嘀咕。陈霜侧头去听,靳岄把核桃仁放进他手里,顺口问:“今儿腿疼么?”
  陈霜起先十分忌讳别人问他这些事情,无奈岳莲楼与阮不奇两人脸皮极厚,每日早起和就寝时,只要人在明夜堂,就要溜进陈霜房间里,摸着他腿眼泪涟涟地问一句:疼么?
  问的次数太多,陈霜已然麻木。
  他若说疼,岳莲楼便抓起他袖角擦眼泪鼻涕,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堆春宫画儿赠给他:“多看看,心里会高兴些。”
  他若说不疼,阮不奇就拿着辫子梢儿在他膝盖包裹着绷带的地方挠来挠去:“贝夫人说不疼就该痒了,痒么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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